家里冰箱冷冻室的角落里有包萝卜丸子,几年了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由于冷冻时间太久,原先分散的丸子紧紧地凝固在一起,上面结了层厚厚的白霜,有几次爱人清理冰箱时提出要处理掉,但都被我坚决地要求让放回去了。
这包普通的丸子是母亲亲手做的,并在第一时间坐车送到城里。那年,母亲已年过七旬,由于连续几次轻微脑出血,出行已不大方便,但身子还算硬朗。自两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坚持自己居住在乡下的老屋不愿离开,我则在周末有空的时候开车回家看看,或送些吃的回去,或陪她说说话。而母亲每次在家的时候总是告诉我,孩子们学习紧张,要我在家照顾,不要来回跑了。
那天早上,我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叫我,打开门后看见母亲手里提着一袋热气腾腾的丸子,一进门就大声说:“老五啊,今天你九哥家闺女订婚,他来城里买家具,我就坐他的车来看看你。这是我刚炸的菜丸子,你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我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让她坐下休息,然后看着袋子里的丸子,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现在大街上摆摊炸丸子的很多,好吃还不贵,您以后不用再费气做这些东西了,再说有个闪失我可承担不起。”母亲听了明显有些失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我心里一阵发紧,没再言语,转身进去厨房做饭,让两个孩子在客厅陪她说话。
吃午饭的时候,我特意拿了几个丸子出来让孩子们吃。看着母亲日渐苍老的面容,想起她在老家一边笨拙地烧火,一边满头大汗地制作丸子的情景,歉意和内疚渐渐在我心里升起。我特意多吃了几个丸子,并认真地对母亲说很好吃。临走时,母亲拉着我的手说,洗了蒜苗和香菜放在厨房的案板上,要是上班时间紧来不及做饭,就炖点丸子汤,可好吃哩。
母亲走后,我随手将那包丸子放进冰箱里,之后由于经常在单位就餐和应酬,加上确实感觉丸子的口感不好,就没有再想起来吃了。再后来,母亲在经历了一次较为严重的脑出血后,身体每况愈下。她慢慢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再也没有给我做过任何食物,在那年冬天一个寒冷的夜晚静静地去世了。而我再也没有心情动那些丸子,日子长了,这些冰冻的食物,慢慢成了我心里温暖的念想,关于母亲的点滴回忆也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财富。她在时,是倚门的远眺,压在心里的不舍;她走了,是风中的思念,飘飞的纸灰,饱含着爱的真谛、烟火的味道。
我想,爱一个人最朴素的表达,也许就是给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吧。若干年后我的孩子长大了,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再提起这包丸子的时候,我内心深处依然会生出无限柔情,对孩子们说:人生就是这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从母亲那里得到关爱的。是的,父母对子女的爱是发自肺腑的,有可能就是一句话,也可能是一顿饭,或是不起眼的几个丸子。但正是这种一环扣一环连续的情感,构成了人世间最温情持久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