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贵与东板桥村剧团

  李良贵来到东板桥村后，先是以自己的名望和村剧团邀请人才，李飞黄、吕发宗、孙秀兰、鲍东珍都是他招来的专业人员，然后以自己的威信筹借戏剧服装，村里筹款买来戏剧器材，范玉祥绘制了许多大小布景，特制了直径一米多长的战鼓，那特有的鼓声一响，立刻会引起全场的掌声。就这样，东板桥村剧团开始逐步走向正轨。

  在李良贵的执导下，东板桥村剧团先是演历史传统戏，后来唱新戏，如《三砸铁锁链》《三世仇》等，特别是《三世仇》，剧情引人入胜，全场观众几乎没有不哭的。有一次，村民赵保员的母亲看这部戏，当看到母亲卖女儿小兰这一场时竟然控制不住坐在地上放声痛哭：“我的小娇儿啊……”哭声简直比唱戏的声音都高，全场观众人人抹泪。

  李良贵的确有着非凡的才能，历史剧的整场戏在他肚子里装有几百本，不管老戏、新戏，只要有剧本，一经他手，整场戏立马就在脑子里形成，演员出场入场、人物形象、表演、道具、服装、打击乐、唱腔设计等，对他来说都是小事一桩，随时就能把这部戏编导、排演出来。

  东板桥村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奇迹：1967年，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刚在收音机里播出，东板桥村剧团在李良贵的导演下很快就排演出来。修武县在开大会期间，特邀东板桥村剧团到会演出《智取威虎山》。当时，省豫剧团、县豫剧团都还没有排演这部戏，场内观众席第七排坐的是县领导干部，挨着领导坐着的是到场观摹学习的县剧团演员。

  《智取威虎山》在县里一炮打响，东板桥村剧团远近闻名，受邀到县里许多生产大队演出，也受邀到武陟县、获嘉县、辉县等地演出，演员们一连几个月回不了家。

  东板桥村演出《智取威虎山》三年后，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才在村里放映。大伙儿看后都非常惊奇，村剧团演的竟和电影里的内容基本一样，甚至某些地方比电影里演的还要好一些。

  李良贵初来东板桥村时，生活各方面都是剧团领导康小留安排照顾的。康小留和我家是邻居。排演一部传统剧时，康小留饰演皇上，正儿八经演出时，化好装的他拉开幕角往台下一看，黑压压的观众是人山人海，从没出过场的康小留吓得缩回去了，浑身打战着走到李良贵面前，说：“李师父，我害怕，上不了场啊。”李良贵怒睁双眼，抡起巴掌做出要揍他的样子：“上！上！上！”康小留心想，我是你的领导，平时对你那么好，现在你都不照顾我，竟然还要打我。无奈之下，他好话相求：“李师父，你看我现在怯场的样子，真上不了场啊！”李良贵只好一把拉过备用角范承儒，极其熟练地为其化好装。这时，锣鼓声响起，范承儒踏着锣鼓点上场了。从那以后，范承儒就开始演皇上一角，康小留再也没有出过场。

  李良贵的武功究竟有多深，谁也不知道，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从来不在人前显摆。在周氓牛家的东屋居住时，一次吃早饭，两家人都在院子里，李良贵盛了满满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刚出屋门，周氓牛说：“露一手叫咱看看呗。”俗话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李良贵在周氓牛家里住着，不想让人家失望，只好说：“那就来一手。”东屋门到堂屋内有好几步路，只见他刚说完，就“嗖”地蹲在了周氓牛堂屋正面桌旁的椅子上，一只手高高举起，指尖顶着碗底，满满一碗玉米粥竟没洒出一滴来。

  有一天早饭后，李良贵带着儿子李刚锋在后街走着，路北有一口水井，井北是一片场地。当时，范承霸、都怀江、付振选等人都在这里聊天，看见李良贵过来了，非让他露一手。李良贵实在推托不过，就让人搬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把椅子，然后飞身而上站在椅子上，向前上方飞出空翻而下，落地时向前一纵，脚刚挨着地又向前一跃，就从五间屋的这头到了那头，惊得范承霸等人张大嘴巴，长时间合不了口。据说，这是李良贵唯一一次在人前做的一个动作。

  1972年的一天，东板桥村剧团在焦作安阳城一带演出时铜锣破了，演员陈小雨和张黑驴到县豫剧团借锣。进院后，陈小雨和县豫剧团的很多人都熟识，互相打招呼说着话。这时，县豫剧团的领导葛长庆进来了。

  葛长庆是东板桥村人，和我父亲是好朋友，上世纪50年代，他俩同在村剧团演戏，当时唱红修武县的《小女婿》这部戏中，范玉祥饰演田喜妈，葛长庆饰演田喜，我父亲王灼光饰演杨香草，周小六饰演小女婿。

  见到葛长庆，陈小雨二人说明来意，被让进屋里，看到屋里有一个稍微上点年纪的人。葛长庆一边给陈小雨二人倒水，一边低声说：“这是我们刚请来的马明殿导演。”坐了一会儿，葛长庆有事出去了，屋里的三人就攀谈起来。陈小雨见马明殿年龄较大，就试着问：“你们这一行有个人叫李良贵，你认识吗？”马明殿听后吃惊地说：“李良贵？你咋知道这个人？”陈小雨说：“他现在是俺村剧团的教师。”马明殿高兴地说：“他是我的师兄，多少年了没有一点音信，我还以为他早不在人世了。过几天我一定去见见师哥。”

  借锣回来后，陈小雨给李良贵说了这事。李良贵听了直摇头，就像人家啥也不会似的：“他会啥呀，还当导演哩！”过了些天，马明殿来到东板桥村剧团排戏的地方，李良贵在屋里的长椅上坐着，马明殿进屋就喊师哥，李良贵却动也不动，看到马明殿就是一句：“你咋还没死哩？”马明殿也不恼，忙上前抱住李良贵，俩人共诉兄弟之情。

  ●李良贵落魄的晚年生活

  在戏剧行业，李良贵的名望、辈分都是极高的。

  1963年的一天，李良贵的母亲欠安，他带着女儿小芸和儿子刚锋回原阳老家看望母亲。走到新乡已天黑，李良贵就带着孩子去看戏。到了剧院门前，戏已开演一段时间了，李良贵也不买门票，和把门的人对着暗语和手势暗号。在这里说明一下，各种行业都有各自严格的级别等级及暗语暗号，有正宗的和非正宗的，有的是明的，一看就知道，而有的是暗的，内行人自己清楚。比如说宰猪的，骑着自行车一路走一路吆喝，自行车的把上立一根铁丝，铁丝上头拧着一撮猪毛，猪毛有红、黑、白等颜色，级别的区分就在这颜色上，这是明的级别。李良贵与把门的人对上暗号后，对方立刻给他深深鞠了一躬，恭敬着把他让进去。爷仨在剧场后边悄无声息地看戏，不知道哪位正在台上演出的演员眼尖，发现了李良贵，顿时演出成了停顿状态，台上冲下来几十号人，抱起刚锋，拉着小芸，拥着李良贵进了后台，戏才接着继续演。

  李良贵的一生由穷到富，又由富变成穷困潦倒。学戏前是穷苦的家庭，出道后名声显赫，不说日进斗金，挣的钱据说是用挑子挑的。人太有钱了，就会有贪图享受的想法，李良贵也不例外。有了钱，他开始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后来又染上了吸食毒品的恶习，最后导致倾家荡产。实在没有办法了，李良贵不得不戒毒，此后经济上再也没有翻身。

  优秀的演员不乏有毀坏噪子的人。李良贵的老师孙延德嗓子坏了，就改行成了教戏先生；陈素真的嗓子坏了，就用假嗓发音唱戏；唐喜成的嗓子坏了，唱不了原声，就唱二本腔；李良贵的噪子坏后，就开始做导演及幕后工作。

  李良贵还有个缺点，就是脾气暴、性格傲，自恃演技高超，除豫剧泰斗王海宴、自己的恩师孙建德、京剧大师梅兰芳及京剧演员李少春等极少数人外，他谁也不看在眼里，与领导、同事都搞不好关系，最后成了孤家寡人。退出演艺界后，没有人愿意提起他，从此以后就默默无闻，慢慢地被历史尘封。

  李良贵的前半生是轰轰烈烈的一生，后半生则是默默无闻的一生。由于患了肝病，李良贵于1973年农历三月十八去世，享年56岁，戏剧界一颗明亮的星星就此陨落了。

  （本版图片由王瑞才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