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生活的城市以煤闻名,我所成长的这条街因与小城有着同样悠久的历史而闻名。上世纪80年代初,我出生在新华街。
我家居住的这排平房在当时看来算是很有品味的:砖瓦结构的高房檐,一家家连起来就有了一条很深的胡同;排在最外面的那栋最体面,并不是它有多考究的风骨,只是在外墙上的当街处高高地刻着显眼的“1908”,这标志着它诞生的纪元,使其昂首挺胸地屹立在街道旁。离我家不远处就是人民电影院,印象中电影院周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旷的,那片如同沙场的空地是我和同龄人每日会操的地方。
上了小学以后,很少去那片空地,好像是对被剥夺了幸福的一种报复,对于失去的快乐,我将仇恨都记在了学校的头上。这种对上学的仇恨是在我上二年级时改变的。那年我用在课堂上学来的方块字给远在上海出差的父亲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封信,方才体会到上学的妙处,从此虔诚的皈依了孔老夫子。
在我的记忆里人民电影院从熙熙攘攘到门可罗雀是一瞬间完成的,传说中的自然法则就是这么残酷。记得那年为了看施瓦辛格主演的《真实的谎言》我们全家跑到城市另一边的艺新电影院,虽然当年我的年龄已经用两位数计算了,但还是听不明白父亲对于我们全家那次舍近求远的解释。他说,市场经济了,不比从前了。
可能也跟市场经济有关,以前傲视群雄的“1908”也渐渐风光不再。随着一幢幢高楼大厦平地而起,“1908”被它们包围其中,像被切断光源的太阳能灯,日渐黯淡了。
“1908”被拆除是我上大学以后的事儿。那时我是北京一所大学的大一新生,春天时家里打来电话,说要搬家了,小城正在申请旅游城市,老房子都要拆掉了,“1908”也不例外。从他们的话语里能听出来对老房的些许留恋,但他们又说,现在家乡可漂亮了,道路拓宽了,新添了很多绿地,南边还在建设的新城区跟北京一样漂亮,咱们的新家就在那儿,听说再过几年,将有一条运河从楼下流过,没准到时候去学校看你,还可以坐船去呢。
在外漂泊几年后,我又重新回到了小城,回到了新华街。“1908”被拆除后留下的空地没有再建新房子,而是被改造成了街心花园,饭后散步的人们徜徉其间,其乐融融。而不远处的人民电影院,则已经成为一家洗浴中心的桑拿室了。
与家人聊起小街的变迁时,父亲不无感慨的说,与其让它腐烂,不如让它燃烧!涅槃过后的小城,一定会一飞冲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