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农
最早沐浴在阳光下是在1983年到1987年的某个晚春的午后。老家的小院,我在屋子里透过木质窗棂倾听踱着方步悠闲的母鸡有一声没一声的自言自语:咕……此外没有任何杂音。枣树已经吐出嫩叶,像满树嫩绿的小花,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了一院,温暖又宁静。我的心灵空间很小,几里外的小镇对于我来说就是遥远的繁华的陌生的花花世界。那时候还没有等灯红酒绿的概念,因为电视里偶然出现的都市夜景也是黑白的。阳庙镇仅有的一道街人头攒动太让我兴奋了,那里的绿豆丸和炒凉粉就是全中国、全地球最好的美味。经过风门上糊的白纸的过滤,阳光进屋后就更柔和了,我在那片阳光下咽着口水,消停地做着一把弹弓,心绪徜徉在村头的那片油菜花海,沿着河畔的白杨树低头认识着脚下的杂草野菜,蜜蜂蝴蝶悄然飞舞,来去从容。那时,我幼小的心是寂寞的,孤独的,迷惘的,也是清澈的,一如我儿时的眼眸,对外界充满着向往。却不知他太脆弱,太无邪,容不下这肮脏的世界。
最初的阳光是弥漫着的,暖烘烘,懒洋洋,很漫长。
阴差阳错或是冥冥注定,我长得稍大一点的时候,来到了中站马村以及边防庄的人统称地叫做市里的地方,上了一所据说专出流氓的中学,学校坐落在那时候还不是太宽的太行路上。印象中那些年度雨水似乎比现在充沛,要不然我脑海里怎会频频地出现雨过天晴的画面。校园内未被硬化的大片规整空地总是潮乎乎的,却很平整,鞋踩在上面软绵绵的。教室的墙壁上、课桌上布满了上届人的痕迹,里边的桌椅简单简陋又不失工整。每每下过雨后,树木花草被冲刷一新,不染灰尘。阳光不遗余力地倾泻,色泽如杯清新的绿茶,透明但不耀眼。间隙的树叶刻画着阳光的线条,道道笔直,比笔还直。北方的小城,雨季不长,更长的是阴霾的冬天,多日不见阳光。好在每年有几场雪过滤空气中的尘埃。雪过乍晴,空旷的操场,光秃的树枝映在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空气凝结不动,干冷干冷。光线是那样的脆,仿佛大喊一声就能把天空震得支离破碎,声音喊出去不见回来,因为天太高。我的心也高,不断地幻想着未来如何如何,将来我再何方。其实那时只要仔细审视一下自己的书本考卷,就知道我的未来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工厂车间,生命中不会有远方。然而少年不识愁,我当时坦然地享受着得过且过的悠然时光,每日无边地不知疲倦地想象。
阳光当时的印象是清澈的,虽然我的心情已经开始慌张,可是并不慌忙。我整日无所事事,直到有一天我心里强烈地向往远方。我弃学了,我说我要出去,当兵无疑是最方便实惠的途径。
我接到武装部的通知,到南方沿海的一个开放城市服役。那是一个被亚热带海洋气候控制的新兴城市,我整日在心里自我描述着她的模样。既然是那样的气候,我想整个城市一定大部分时间是湿漉漉的。无论街道树木,还是小岛建筑整日浸泡在雨水中,疾驰车辆飞过,溅起片片水花,明亮的霓虹灯借着水花让那迷幻的光在城市肆意闪烁,似乎任何一个砖缝都能压挤出水来。可是我从军用大卡的帆布棚里钻出来时,迎接我的却是一片阳光。四处都是森森冉冉的未知乔木,鸟鸣悦耳,空气润肺。新兵连结束后,我第一次走在了那座城市的大街上,阳光下的大街朝气蓬勃,井然有序,建筑与绿化错落有致,我似乎走在了另一个世界上。要知道,我昨日还在农村小院里听鸡叫,今日却在繁华都市看大海。大厦,游艇,古迹,花园,琳琅满目的都是闻所未闻的新鲜。我曾经在部队激情的奉献,也有苦涩的恋爱,今天豪情壮志地游荡在大海边,明晚羞涩地背着吉他站在酒吧门前,去过国企,也去过台资。不停地奔走,因为我的心已经属于那座城市。
一厢情愿就要面对尴尬的结局,城市不接纳我。
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活到了现在。城市越来越光鲜,社会却越来越肮脏。日日重复的忙碌,麻木,根本没有自己的方向。后来才明白,原来世界一个样,心灵找不到归宿,便没有明媚的阳光,到处一片惨白白,心慌慌。每日透过小店的玻璃门,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发现,原来好多人都跟我一样,表情麻木,心灵麻木,似乎都带着同一副面具,不冷不热,不哭不笑,不明不白,不死不活。也许在这世上,我们都没有了信仰,内心荒芜了。
我不得不一次次地回忆,在往日的温暖中感受温暖,用往日的不如意抚慰今日的不如意。然而,我一次次地回首,却看到,那些曾经幸福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虚幻,我甚至怀疑她根本就不存在。我抬头想看看曾经的阳光,却被今日火辣辣焦灼的太阳刺伤了眼睛,世界在眼角的余光中渐渐昏暗,漆黑。心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