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芳/心灵史

入夜了，秋雨仍在窗外淅沥，滴滴答答的声音敲打出秋天的韵律。还是中秋时节，丝丝凉意已经开始侵占肌肤的每一寸领地。原本秋高气爽的季节，今年却湿意无比。不知经历了多少个白昼与夜晚，秋雨丝毫没有停歇之意。我被困在了雨外的帘里。蛰居的是身体，心灵却满足得无人能比。在静谧的夜里，我可以悠闲地聆听窗外不眠的夜曲，冷调中传达出声音的美丽。 那是自然的乐音，清脆悦耳。如鸟啼划过暗夜，惊醒了在夜中沉迷的人儿。在夜里，有多少人迷失自己在岌岌追求的虚幻里？在夜里，又有多少人能做回自己而不受白天的搅扰？夜，静谧的夜——让人内心沉寂的最好时段。但有时，人们却辜负了夜，甚至玷污了夜的纯粹。张晓风说：“文明把黑夜弄脏了，黑色是一种极娇贵的颜色，比白色更沾不得异物。”而此夜，冷风透过纱窗不断地传输早来的凉意。我拥衾而卧，听雨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叹息。聆听中，想象被秋雨弥漫的整个城市，或如珠帘系挂于天宇，把万物都拢在它的屏障里；或如箭镞射穿大地，只为寻找大地深处的隐秘。 秋雨，始终在变化的雨，时而温和时而疾厉。就如此时听雨于寒窗，我仿佛是一个偷窥别人秘密的窃子一般。夜之初，我听出了雨温柔的滴沥声。它舞动轻盈的身体，在树叶上、屋檐下、窗篷上穿梭，织出属于自己的绵密。它在物件上弹奏出不同的清音，像琴键上流淌出的音符，清澈至耳。秋雨也有它疾厉的一面。近日，我就见到秋雨滂沱了整个城市，城市仿佛陷入了一片汪洋。肆虐的秋雨让人畏惧。今夜，雨下至深更，更迅猛了些。劲风穿越窗棂，飘进丝丝的冷雨。一绺头发被雨沾湿，雨丝滑地在滴沥。我裹紧了衾被，但裹不住的仍是不绝于耳的滴滴答答的声音。

  听秋雨在寒窗下，我辨识出秋雨性格的独特。秋雨与春雨比，它智慧、成熟；与夏雨比，它蕴藉、温婉；与春雨比，它洒脱、不拘泥。秋雨是成熟季节的产物，就如成熟的人给人的感觉是睿智一般，秋雨融入了自然的智慧。它集自然精华，经山涉水，在冷与暖的交织中，把自己酣畅地挥洒。在秋雨的淋漓中，人被挟裹在了它的臂弯里。既没有夏的闷热，也没有冬的冷瑟。舒惬得可以忘记自己。这就是秋雨的智慧——对人体察入微。秋雨驻扎在我挥之不去的记忆里。每年，在我记忆的存储中，它带给我的眷恋都在叠加。感谢有秋雨，我才有了今晚，尽情地抒写对秋雨的感悟与品味。灯光、文字、情感、秋雨、黑夜被融为了一体，激起人表达它的欲望与冲动。 在窗棂下听雨，生出意蕴丰富的故事，让整个秋天也变得深邃与悠远了。还记得潇湘馆中的那个潇湘妃子吗？秋雨之夜，孤独的人儿在馆中听着滴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棂，想象着一路走来的凄凉和未来的一片渺茫，痛断肝肠，咏出了比身世更加凄凉的诗歌《秋窗风雨夕》：“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因为这首诗，这个雨夜被涂抹了冷色，在咏秋的诗歌里发出幽幽的光。秋天，在吟诗泼墨者的眼中，愈发的悲凉。秋天也变得深邃与邈远了。

  一连二十日的绵绵密密。阴霾久了，心灵也会渴望放出光明。只有当日光挂满枝头，心也就不再潮湿。然而有时渴望只能是埋藏在心底的愿望。此夜，雨不停地在敲打寒窗，心儿伴随着滴沥的雨声在波澜中微微荡漾。当心完全沉寂下来时，我开始憧憬秋雨过后的情景：一番洗清秋后，天空晶莹透亮。万物都被洗去了污浊，一切事物都在秋雨痛彻心扉的淋漓后焕发了容颜。所有的事物也都在冲刷中蓄积了力量，整装待发，准备迎接更猛烈的冬天的到来。 一个寒窗被秋雨滴沥的夜晚，生发许多畅想。从夏那里遗留的狂躁，在秋雨飘飞的季节里，也渐渐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