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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仰望星空的怀庆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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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2年4月14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个仰望星空的怀庆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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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乡的诸多先贤中,我最推崇的就是明代的朱载堉(1536-1611)。朱载堉是生于怀庆(今河南焦作市辖域),葬于怀庆,并在家乡的山川大地上演绎出辉煌人生的一个杰出的怀庆先贤。

  朱载堉一生的成就是众多而巨大的。今天人们根据其知识和成就,授予他很多桂冠:科学家、律历学家、音乐家、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和艺术的巨星、明代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东方文艺复兴式的文化巨人……称谓他这些头衔的人,有的是中国的知名学者,有的是外国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鸿儒方家。在了解他的人看来,其中任何一个头衔后面都包含着沉甸甸的果实,哪一个罩在他的头上都不让人感到沉重。这些头衔不仅标志着他有多么渊博的知识学识,也说明他取得的成果是多么巨大惊人。单从这个点讲,他不仅在怀庆地区的历史文化名人中显得出类拔萃,就是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能同他并肩而立的人也不多。我之所以深深地敬仰他,不是因为他现在拥有的头衔之大之多,以及他是我的同乡先贤,而是体现在他身上的与众不同的崇高之处,让我不仅震撼诧异,深思寻悟,更是由衷钦佩,缅怀不已。

  朱载堉与众不同是多方面的。这种不同不是表皮的细小差异,而是从根部就开始呈现出“质”的区别了。首先让我们看看他的学问领域和取得的丰硕成果吧。他毕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音律学以及与之相关的数学、计量学、物理学、天文历法、乐器制造等方面。他的最高成就是最早找到了计算十二平均律的数学方法,找到了不同进位制的小数换算方法,找到了用算盘进行开方计算的简便方法,解决了近千年来音乐上的旋宫变调和统一音高标准的难题。这些内容,即使在现代社会极大消除古人对一些学科偏见的知识体系中,也是藏在冷僻专深的角落里的。一般只接受过普通常识性教育的人,对他研究领域的了解基本是空白,更无法判断出他的成果是否正确、是否有重大的空前的突破。在他生活的封建社会,绝大多数知识分子,包括大大小小的各级官吏,这些人的知识范围和兴趣点都集中在政治思想、哲学伦理、历史地理、文学诗词等传统的知识领域。这些领域被封建社会认为是知识分子值得钻研下力气的正经学问所在,是于国于民于己都有大用场的“显学”。所谓历代最高统治者推崇提倡的“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词章八股之学,就是这类学问的集中代表。至于朱载堉所钻研的音乐、科技类知识和技能,是不被列入科举之列,属于社会地位低下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从事的“贱工之学”。他们的技能大都被看做雕虫小技或奇技淫巧。作为郑王世子的朱载堉,有那么多学问领域可供选择,可他偏偏要选这些被整个社会轻视的领域来开拓耕耘、耗心费智。他说,“余少嗜音律,长而益得其趣,是以乐学之说颇异于众”,“志之所好,乐而忘倦”。无疑,他的研究所向首先是兴趣所趋,没有个人求名求利的功利色彩,其次还有与“论道者高贵,做器者卑贱”的社会传统作对的“颇异于众”的思想成分。这是他与家乡其他文化名人的一个显著区别。那些人的学问和才能大都表现在经史诗文这些“高贵”的“大众之学”上,是“形而上”的求道论道之学。而朱载堉的学问是“低贱的器物之学”,是“形而下”的技艺之学,同时又是实实在在来不得一句虚话、一段虚功的“与雕章绘句之学当别论”的学问。朱载堉喜爱音乐,也喜欢文学创作,但是他的文学作品不是传统文人爱写的诗词文章,而是民间歌谣小调类的乡词俗曲。他这种创作活动正如他采集民间乐曲,谱曲记谱编舞等艺术活动一样,在仕宦文人眼里是不屑一顾的。他的作品的体裁和语言,被列为下里巴人的野腔和俚语。在文言文一统天下的时代,他坚持用生动通俗简洁的古白话文来创作歌谣,这是需要有一种不随波逐流的反潮流精神的。显然,朱载堉所热衷的都是传统仕宦文人看不起、不愿从事的领域和行当。他就是在这些领域,把自己升华为人间众生之上的一颗运行在天际的耀眼明星。

  再从他做学问的方法和功夫来看看。朱载堉做学问,既钻研书本了解前人的成果,又仔细观察实物,精确地进行推理计算,亲自反反复复地做琐碎的对比验证实验,“以手亲验之”。他说:“臣书之于乐也,略夫深远之义,详夫浅近之辞,唯求实理,不事文饰。”自古以来文人学士对科技或鄙视不言,或者故弄玄虚,自己没有检验过甚至根本没搞懂,就胡言乱语,高谈阔论,卖弄那些陈词滥调。朱载堉同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他对于前人的结论,采取重新检验的方法,在他涉猎的领域指出了一大批名家大儒的谬误。在他眼里,“凡造乐者,学士大夫之说卒不能胜工师之说”,“世间唯点笙匠颇能知音”。在研究中,他不因人废言,对事不夸大其词,能实事求是地批评别人同时又注意肯定人家的长处所在,不以其所短废其所长,对自己不知道的问题坦诚“未详孰是”。在他的著作中,我们清楚地看到他钻研天文历法,是从“未睹(大统)历经,不识仪表,粗晓算数,罔谙星象,唯据史册成说,实乏师传口授”的条件下艰难起步的,最后他的造诣达到了同时代历官们无法比拟的水平。他说,“壮年以来,复观历代诸史志中所谓历者五十余家,考其异同,辨其疏密”;“各以其术推当时及近岁之冬至,复将新率上考与相参校”。他不走古代很多知识分子从书本到书本的学问之路,不去做汇集堆砌已有的书本知识,编撰古代类书式的学问。尽管他是那样聪慧,但是他每一项成就都是要经过“或至终夜不寝,以思其故,久而悟”的痛苦阶段的。他做学问之艰苦、之细密、之耗神、之毅力,也是在古代学者中少之又少的。因此,他的著作具有科学性、实践性、创新性的智慧光芒,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他采用的具有近代科学精神的方法,把验证和推理结合起来去探寻科学的途径,可以说是中国人走入现代科技殿堂的先河之举。

  文明社会中人与人相互区分的重要依据,不是生理、血缘、地域等要素,是以各自的思想性格和价值观同异高下来判断的。朱载堉虽然也是封建社会中的知识分子,但是他的头脑里深深地埋藏着一些叛逆传统的新鲜内容。他的人生观与绝大多数封建士大夫有着巨大的差异。黄翔鹏先生说他,“是一个崇奉儒家经典又在经典外衣的覆盖下叛离某些传统思想的奇异人物”,这没错。他既是皇家王室中的守法模范,又是他们中最有逆世顶俗性格的最高文化成就者。且不说他为抗议皇帝对其父的无理囚禁,从15岁起就在王宫外筑土屋,席草独居,一住就是17年。之后在继承王位之时,他主动将郑亲王的国爵让给曾诬陷其父、导致其父高墙禁闭19年的同族仇人之后,还把原来自己东垣郡王府的府邸、财产也让给本家的孙子。这种视富贵如粪土的举措,千古罕见,在那个社会甚至是今天,也是被众人看做是“乖僻之举”的。在人生的价值取向上,他对封建社会的显学不热衷,对封建社会的最普遍的社会共识读书为做官、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也从心里不认同,对社会上普遍存在和盛行的世俗价值观更是充满嘲讽鄙视。大家在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幌子下,从五湖四海,星夜赶路,急于到个人功名利禄场大显身手,他似乎不愿往那里多看一眼,干脆来个彻底了断:你们为了功名利禄不惜马革裹尸,我却要“垦辞王爵”;你们“人为铜钱,游遍世间”,我不妨让爵又让财,落个清净自在。与他相比,家乡的其他历史名人大都是终生行走于名利仕途的“官人”,在他们身上很少有这样的乖僻、异常。他们思想和行为,都是在封建思想伦理道德所划定的范畴之中,即使出圈也绝不会走远。李约瑟先生评价朱载堉“虽然远离欧洲,但是他是‘文艺复兴时代的人’”。如此一来,他简直同那些人有着社会形态和生活地域的双重分野了。不管怎样讲,朱载堉身上有一股不肯从俗、特立独行的倔劲,洋溢着超凡脱俗的风范。读一读他创作的《醒世词》,我们就能感受到他对身边上演的各种唯利是图、损人利己的行为是多么憎恨,对世人崇尚金钱导致是非观念颠倒的社会现象是多么厌恶。他对金钱的诅咒和富人小人丑恶嘴脸的揭露,对人们说大话恶习的讥讽和贪得无厌心理的嘲笑,既表明了他愤世嫉俗的生活态度,又展示了他对“自己跌倒自己爬,指望人扶都是假”,“休结交有钱汉”,“你总有银钱,俺不稀罕”等正直人生理念的执著。这些对现实世界鞭挞批判的思想,无疑是对他人生道路抉择的最好注释,也是他与众不同思想境界的精彩亮相。

  最后,再看看朱载堉人生的历史际遇吧。当他生前把自己的理论成果讲出来时,别人“闻臣此言而不以为臣为大谬者,盖亦几希”。朱载堉知道自己的新法密律是“盖二千余年之所未有,自我圣朝始也”的伟大成果,他的著作进献皇帝,结果只是“宣付史馆,以备稽考,未及实行”。朱载堉在给自己远方稀少的知音邢云路著作序言中讲,“盖公与余,虽非同门之朋,实乃同志之友,故余复著此书以答,聊以投桃报李之意。”呜呼,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同志之友”,举目天下,望穿双眼,实难求矣!活着如此,死后300余年仍是如此!这期间,在清代奉旨所编的《律吕正义后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还对他的新法密律作了完全不公的评述和批判。他的家乡以及他的祖国,迟迟没有给他应有的荣誉。“他的理论在自己的国家却很少付诸实践”,他的名字几乎淹没在中国历史的故纸堆里,但是他的成果却在西方开花结果。这不仅是不可思议的讽刺,还是一个巨大的社会悲哀。在家乡的那些先贤中,有的生前也有过人生孤独和命运悲剧,其不幸也具有或轻或重的各种社会意义。但是没有一个像朱载堉的孤独、悲剧那样,直接深刻地预示着中华民族在近代的难逃大劫。中国封建社会尽管在科学技术方面曾取得了巨大辉煌的成就,但是鄙视科学技术的传统习惯根深蒂固,始终没有改变。导致朱载堉个人成果落寞悲哀的传统恶弊,最终只能留给洋人血腥屠戮的枪炮来纠正了。从这个意义上看,朱载堉生前死后的坎坷际遇,对我们全面科学地辨析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与糟粕,深刻地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深刻而富有现实意义的典型事例。

  朱载堉是一个真正专注仰望星空的人。他研究天文历法,常常独自遥望无语的星辰,潜心地探寻它们运行的奥秘。当年邢云路公务出巡,路经怀庆,特至朱载堉府邸,拜会问学。朱载堉讲,他“与余面讲古今历事,深夜忘倦。乃摘历中紧要处问难焉,余于灯下,步算以答,咸蒙印可。公携余手,散步中庭,仰窥玄象”。在明代怀庆清澈宁静闪耀着群星的夜空下,两个律历学家,朱载堉同自己少有的一个远方知己,幸会在一起,高兴得像孩子那样挽手仰望星辰。这是中国科技史中多么优美动人的难得一幕啊!现在这一幕中的主人朱载堉,去世已经400年了。这400年间怀庆地区再没有出现过像他这样伟大的人物。今后的400年里会出现吗?明代的朱载堉已成为历史的绝版,未来的朱载堉又在哪里呢?过去和未来的朱载堉,当我们今天仰望星空时,能同你们那博大睿智深邃的目光相遇吗?

  (作者自注:本文在写作中吸收了戴念祖先生的大量研究成果。)

  (本版图片均采自本报资料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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