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是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熟悉邓丽君歌曲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邓丽君歌曲的歌词。它们通畅简洁,带点诗情画意,听后有一种温馨甜蜜的情绪久久地回荡在心头。
邓丽君是以唱情歌而见长的,从上世纪80年代到今天,我们很难说哪个同类的歌手超过了她。她的嗓音尤其适合表现青年男女的初恋爱情。比起蔡琴那种浑厚低沉的嗓音,她的歌显得浪漫活泼,青春的气味更浓些。在演唱风格上,她与美国的著名歌手卡朋特都以伤感类歌曲为主打曲目,只是卡朋特的悲伤味更突出,形象却不如她清纯。
从貌相上看,邓丽君长着一张娃娃圆脸,个头不高,身材匀称。她的容貌不是华丽美艳的,艺术气质也不是高贵的深闺公主类型的,更像是个情窦初开的甜蜜亲切的邻家小妹。在舞台上,她淡妆浓抹,一颦一笑,处处透露出少女的娇媚。直到她退出歌坛前,她的舞台形象也只是发展到初涉情场仍带有浓重少女痕迹怜人的青年女子形象。青春的形象和少女的气息,任是无情也动人,是她留给众多歌迷定格的舞台造型。
邓丽君的音域不宽广,歌曲的内容也是固定在特定的一隅。那些大气磅礴、气势恢弘的歌曲,她的嗓音和形象都承担不了。邓丽君与那些音域宽广,能表现多种风格的歌唱家相比,她的艺术造诣不能算高超,她的文化底蕴和艺术涵养不够精深。但是,在她所擅长的情歌领域,经她唱红的歌曲数量之多,影响之广,获得的荣誉之多,超过了许多终生从事歌唱事业、艺术理论功底和演唱技巧都在她之上的歌唱家们。为什么她能取得如此大的社会影响?概括起来讲,她和其他著名的流行乐歌手一样,成功地反面利用曲高和寡的艺术定律曲:即找到了让通俗歌曲与大众通俗的艺术情感追求高度和谐的结合点。这里不存在高深的艺术理论和精妙的演唱绝技,而是隐藏在后边的设计者,根据社会市场需求全力包装打造的结果。她所演唱的主要歌曲,无论是从歌词还是曲调,都同她的形象、表情、音质、音域极为协调。她所表现爱的忧伤、爱的喜悦,在程度上不深不浅,与她舞台形象呈现的那个年龄段青年,对爱所理解的深度范围也很一致。尤其是她的嗓音,属于欢快中带着一点忧愁,悲伤中仍有几分甜蜜,把青年人刚刚尝到爱情甘怡与苦涩的朦胧初浅的感受,出神入化地表现出来。所有她成功的歌曲,乐曲都简明悦耳,有婉约派的缠绵悱恻,像小溪中奔腾翻滚的浪花,似庭院中袖珍玲珑的山水园林,在个人情感起伏变化的小天地里,搞得别致有味。这种甜腻加伤感滋味的曲调,是追求高雅艺术的歌唱家不屑一顾的,因为这的确是流行歌中伴奏艺术的小儿科。还有那些歌词,都很通俗,直抒胸臆中略有少女羞涩的含蓄。其思想和情感绝不高深复杂,没有高山深谷、惊涛骇浪的巨大反差,看不到峰峦叠嶂,完全是大众水平最易接受的麦当劳、肯德基式的文化快餐。青年男女最容易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同她歌曲的内容、情调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印记在自己美好难忘的初恋梦幻中。这就是她的歌曲能对那个时代的青年男女产生如此魅力的原因所在。直到今天,她众多的歌曲仍然被怀春少年和怀旧的中老年人动情地歌唱。
邓丽君的艺术生涯是成功和顺利的,她的个人感情生活却是充满失意和波折。悲伤的歌曲竟能导致悲伤的人生?她歌曲的生命力至今顽强不衰,她的个人生命力却如此娇嫩脆弱。像她所演唱的一首首失恋的歌曲一样,一次次的情感挫折,对她心灵的创伤远比那些歌曲表现的忧伤要更加沉重郁悒。同样,她生命旅程的短暂,比她过早地结束自己的演唱生涯更让人们惋惜悲叹。生命的意义从来不是按寿命长短来衡量的。在不算长的生命路途中,她把自己最美好的艺术珍品全部呈现给世人,她的歌曲却让人感到她虽死犹生。
和平时代的社会生活是丰富多样的,艺术的风格内容流派也应该百花齐放。杏花春雨与金戈铁马,小家碧玉的轻松娇嗔与大家闺秀的严肃矜持,浅吟婉转低唱之音与慷慨悲歌嘹亮之声,在社会和艺术领域都应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都不能以偏代全。我们可以根据时代需求的轻重缓急,对它们有所偏重有所褒奖,这是合理且应该的。邓丽君所演唱的歌曲,属于大众化的流行歌曲,没有强烈的时代特色和深刻的社会意义,社会政治色彩淡薄,是特定年龄期内人们爱唱的一类歌曲。在海峡两岸关系紧张对立的时代背景下,大陆一度将她的一些歌曲归为靡靡之音,今天看来不一定妥当,但绝不是什么大错。她的北京之行演唱会最终因为台湾方面的原因没有实现。这是她演出生涯的一大遗憾和两岸文化交流史上不可弥补的缺失。历史往往就是这样不尽如人意。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邓丽君的歌曲像“台风”登陆一样,很快风靡大陆。当时我正处于20岁上下,她的许多歌曲我曾反复听唱过。后来,我感到她的歌曲缺少振奋激昂、深沉厚重的思想情感,就不再迷恋了。当我听到她的噩耗,又看到她退出歌坛后容颜急剧衰老的照片时,深感时光无情,红颜薄命。《何日君再来》是上世纪30年代周旋原唱的电影插曲,后来成为伪满洲国日本籍艺人李香兰的三大代表曲之一,在沦陷区风行一时,被浴血抗战的中国人所深恶。时过境迁,邓丽君又重新唱起这首歌。这首歌吸收了古代诗文咏叹朋友离别时常用的伤感词语和消沉意境,面对不知何时再能相会的分离,歌曲以“人生几何,对酒当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思想来抒发离愁别绪。这是歌曲内容的一个重大思想缺陷。但是,当邓丽君在无情的命运之神催促下要永远离开我们时,歌迷如果以其歌送其人,似乎只有用她这首歌,来表达他们低沉无望、痛惜伤别的心情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