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这条泥泞的路,前面就是一个岔路口,从岔路口,可以奔向好几个方向。女人一阵兴奋,拼了最后一口气,向岔路口扑去。老天真是有眼,女人刚扑到岔路口,就看到从东面驶过来一辆车,远远射过来的两束车灯,就像颗耀眼的启明星。女人一下扑在路中央,扬起了颤抖的手。
车子“嘎”地一声停下来,是一辆小货车,一个粗壮得铁塔般的男人走下来,吼她:“做什么?要找死呀!”
“求大哥带我一程吧,我妈……我妈急病,我急着赶往城里……”
女人声音颤抖,带着哭声说。就着车灯,司机看到女人很年轻,她头发凌乱,浑身泥点,似乎很焦急,身子不停地瑟瑟发抖,一双眼睛惊恐不安地瞪着他。“求大哥了,载我到镇上,我……付你双倍的车钱……”女人躲着司机的目光,急急地央求着。县城离这里,女人知道有60多里的路,而每一次,女人都没有成功地奔进城里。
上车吧。司机翁声说,女人如得了特赦令,飞快地站起来,踩着司机的脚跟钻入驾驶室。还没坐移,女人就不安地扭回头,隔着车窗向夜幕深处张望。刚才奔过来的方向,黑漆漆一片,风声,细濛濛的雨声,搅拌在一起,在车窗外盘旋。在远处的黑暗深处,闪烁着几点隐隐的灯火……
车子驶动起来,女人长长地出了口气。
回过头,女人蓦然一惊,她看到司机的脸,正从后视镜里悄悄观察着她。她悚然一惊,这才看清司机的脸,很黑,一脸横肉,满眼里都是让她慌乱的诡秘……司机的眼睛,从上到下,最后落在了她那双脚上。她不安地往后缩了缩脚,刚才跑得太急慌,一只鞋不知时候跑丢了,脚也被什么划破了,沾满了泥污和鲜血,现在,火辣辣地疼。司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向车座下摸去,然后甩给她一团黑漆漆的布,依旧翁声说:“擦车的,先裹着吧……”
“你家是哪的?”司机突然问。
女人一惊,不敢看司机的脸,心脏突突狂跳起来。她想起年前,就是这条路,也是一个司机,她对那司机说了实话,但那司机却立马转了车头,把她原路送回了家。司机对她说,他也在这里混人呢,宁得罪她也不能得罪老乡……女人的头上冒出虚汗,拼命镇定着狂跳的心,口齿不清地喃喃说:“我,我云南的,我来这里打工,遇到黑心老板,不给工资,也不让走……妈病了,所以我逃出来,工资也没要出来……”
司机嘿嘿地笑起来,女人缩了缩身子,越发地不安。她感觉司机的眼睛像刀子,正把她的衣服一件件钩下来……女人想起曾遇到过许多这样的笑,那个老男人、那些围观的村民……
“你没要工资?拿什么付我车费?!”司机依旧嘿嘿笑着,在暗夜里,他的声音就像一只嘶哑的秃枭的叫声。女人的身子更加低下去,更加缩成一团,停了好半天,才垂着头口齿不清地说:“俺不会让大哥白载的,只要我有的,大哥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听了女人的话,司机似乎很满足,嘿嘿笑起来,一双眼睛也更加放肆地在女人的身上,上上下下拉扯着……
车子终于拐上大路,夜依旧是黑的,但路上开始有往来的车辆,开始有让人感觉安全的路灯,路两边开始有整齐的房屋、店铺,偶尔也有一两个骑着自行车的夜归人。女人的眼睛瞟向车窗外,贪婪地看着,因为激动,身子又微微颤抖起来。
“嘟”的一声,司机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女人愣了一下,回过头,她看到司机莫名其妙地笑着,然后向她伸过手来。女人闭上了眼,司机把自己从那条路上带过来,就是救命之恩,自己身无分文……
等了半晌,却没有动静,女人睁开眼,司机的脸上依然是一抹让她琢磨不透的笑。但他伸向她的手里,却捏着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然后,女人听到司机说:“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逃出来的,那村子买媳妇的多……下车往西100米就是车站,车站对面就是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