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给我留下的文化遗产只有两本书,一本是明朝线装的《说岳全传》,一本是清朝毛笔手抄的《麻姑修行》。父亲上过几年私塾,农闲时雨雪天或一个人或给全家人读《说岳全传》。母亲不识字,却能不漏细节地讲《麻姑修行》。这两本书便是我的启蒙读物,小学五年级前已经通读。无论人们如何评价岳飞,他终归是我心中第一个文武双全、忠勇爱国的英雄。以后的岁月中,在他出生的汤阴,被害的临安,几进岳庙,瞻仰他凛然正气的神容,跪在他面前的秦桧等四个奸鬼则享受着世人的鼻涕与唾星。麻姑,一个美丽的弱女子,挑着两只尖底的水桶形只影单地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坚忍不拔地修成了正果。
1963年,我上小学六年级,迎来了第一个读书黄金期。县新华书店送书下学校,我以班长的身份号召同学们买书,一人一本,互换阅读。我囫囵吞枣地读了《水浒传》、《西游记》、《青春之歌》、《战斗的青春》、《林海雪原》、《烈火金刚》、《上海的早晨》、《红旗谱》、《红日》、《红岩》、《创业史》 ……手不离书,书不离手。星期天读,节假日读,上学的路上读,下地干活休息时读,边吃饭边读,边蹲茅厕边读,白天读,晚上读,如鱼得水,如饥似渴,享受着读书的快乐。那时养成的读书的习惯,也为日后读书与写作奠定了基础。
上初中在沁阳一中,学校图书馆藏书颇丰,一入学便有了借书证。一次丢了图书馆的《铜墙铁壁》,马上到书店买一本偿还。那时还常到大街地摊上一分钱看一本小画册,60本的《三国演义》分几次看完。
初中毕业,开始了书荒的“文革”10年,人生最宝贵的青春期、读书期被残酷地耽误了。好在,我认真系统地读了《毛泽东选集》1—5卷,熟背了《毛主席诗词》。《艳阳天》、《金光大道》则读了好多遍。
“文革”后期,饥不择食中冒着坐牢的危险,晚上闭门关窗提心吊胆地读了从下乡知青中借的手抄本《少女的心》,《第十三张美人皮》……结果思想丝毫未被毒化,传说中的可怖其实很平淡。
1983年,已是文学的春天,我有幸考上了大学,进入了第二个读书黄金期。我学的是中文,学校藏书几十万册,于是课内课外没明没黑地读。那时除了读复出的右派作家和知青作家的作品外,还重点读了一些外国文学作品。《安娜·卡列尼娜》、《红与黑》、《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少年维特之烦恼》、《忏悔录》、《静静的顿河》、《呼啸山庄》……几年下来,连学校图书馆里的一架书也没读完,真正理解了什么是书山书海。
大学毕业后工作期间的读书是断续的,热门书必读。《废都》、《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偏爱陕西作家的作品。在省城地摊购一本盗版《金瓶梅》,甚是窃喜,和《水浒传》、《红楼梦》交叉着对比着读,读出许多知识,许多感慨。涉猎的一些杂书有时竟派上用场,一次在杭州西湖边被一相面的汉子拽住,硬要给我算命,目的是讹钱,情急之下,我问他:“你相面以何书为本?是《麻衣相》?是《奇门遁》?是《推背图》?是《易经》?中国易经学会有多少?总部在哪?有多少会员?”矒得他瞠目结舌,先抱拳后递烟,我方得脱身……
几年前离岗休息,有了自由,有了时间,有了第三个黄金读书期。此间,读每届获茅盾奖的作品,把握当代经典的脉搏。读国学,史籍,志书,加重自身的厚重。心静了,能耐心地读《二十四史》,《资治通鉴》,《道德经》,读出真谛,读出门道,读出疑问,读出反意,读出年轻时不曾有的感觉,进入读书的灯火阑珊处。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小学中学大学的作文从未犯难,写起来总很顺溜,当范文讲评是常事。初二时作文《路》写在学校墙报上并在高一范读,至今还有学兄津津乐道。1977年高招作文《我的心飞向毛主席纪念堂》在评卷老师中传阅。大学时的作文时不时在一家晚报上发表,这些都得益于读书。
写作也带来实惠,1988年职称评定被破格评为讲师,是因为有若干论文发表;两年后由基层调入领导机关,原因是“那人是个写家”。
书读多了,各种体裁的文章都试着写,小说散文诗歌故事通讯,隔三差五还能见诸报刊。近来,萌生了在书山上添棵草在书海里加滴水的念头,适时将发表的小文整理结集出版,取名《苔花集》。“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