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班的时候，他接到了她递来的一张结婚请柬。

  红色的小折本子，上面的字金灿灿的，很耀眼，晃得他眼睛直发疼。

  他的手微微有点抖，喉咙也有点发堵。

  “哦，恭喜你。”他的声音低低的。

  他缓缓地将目光从折本转向她。她黑色眸子里闪动着晶亮亮的光芒，长而密的黑色睫毛有点潮润润的。他在那一弘幽湖深处看到笼着一层雾。

  “谢谢你。”她的嗓子也有点喑哑。

  “记得带上嫂夫人。”她补充了一句。

  “日子选的很不错，吉利。”他说。折开了本子又看。

  “两家老人坐在一起商定的。”

  “老人总是有经验些。”

  “是啊，年轻人在这方面毫无主张。”

  他从桌子上拿起了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来，衔在嘴里，打火机开关了几次，方才将烟卷点着。然后，她看着从他的嘴里不断吐出一圈圈青白的烟雾来，目光却望向了阳光透过窗子投在墙上的窗格子的影子，旁边还有粼粼的光晕，像是一阵阵泛起的水波纹，漾动着。

  “我见过他吗？”他问。

  “应该见过的，他来接过我一次。”

  “那个开白色宝马来的？”

  “不，那个黑色捷达的。”

  “高高瘦瘦的那一个？”

  “不，他矮，还有点胖。”

  “是大学时候的同学吧？”

  “不，是经过媒人介绍的。”

  “年龄还相当吧。”

  “他大我12岁的。”

  “大点好，很知道心疼人。”

  “老人家也都这么说。”

  片刻的沉默。

  她微微低着头，摆弄着几个细指，阳光洒在她嫩白的手上，十分可爱。手指上的白金镶钻戒指，格外熠熠生辉。亮亮的黑圆皮鞋鞋尖在地上无序地乱划着，慢慢地脚底下生出一丝丝的热来。

  “东西都置备好了？”

  “是的，差不多了。”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知会一声。”

  “会的。”她忽然停了脚下的小举动，“同事们都来了，我该出去工作了。”

  “好啊。”

  他目送她俏丽的身影在门口处消失，继而大口大口地用力吸着烟，渐渐地他感觉在眼前堆积下来的烟雾好似熏得他眼眶潮润润的。

  （二）

  下班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车子。

  “上来吧，我们同路。”他向她扬了扬手。

  “你家不是在东……”她疑惑。

  “哦，有个地段在修路！”

  “哦？在修路？”

  “是的，在修路！”

  她微微地笑了笑，上了车子。

  “刚修的吗？”

  “是的，刚刚几天！”

  “路总是被这么重复地修来修去的。”

  “是，这点是顶让人讨厌的。”

  “可不是。”她扑哧地一下，忽地笑出了声。

  “在笑什么？”他侧过头，看到了她美丽的嘴角漩起的酒窝，倏地他眼里被漩起了一层雾。

  “哦，刚刚看到了一个男人摔倒的样子。”

  “在哪儿呢？”

  “刚刚过去了。”

  “哦！”

  “快瞧，那家餐厅出来的小姑娘，多漂亮！”她的目光一直随着窗外一家三口的身影愉悦地游移。

  “是啊，很漂亮。”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喜欢女孩！”

  “你的是个男孩吧？”

  “是的，一个男孩，很淘气！”

  “长得一定像他妈妈？”

  “大家都说像我。”

  “像你好，很讨女孩子喜欢。”

  “是吗？我怎么没有觉得。”

  “女孩子心里喜欢怎么会让你知道？”

  “那你也是心里喜欢我，不让我知道了？”说完，他爽朗地笑了笑。

  “瞎说，我才不会喜欢你！”她将头歪向了窗外，路边的霓虹灯映在她泛起红晕的脸颊上，眼里笼着的雾更浓了。

  “快瞧，下雪了！”她摇开了车窗子，伸出手去接了一捧雪花儿。然后看着它们在手里化成了一汪清水。阵阵鲜凉的空气被吹了进来，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儿便随着风向他扑打过来。

  “你喜欢雪？”他开了雨刷。

  “当然，洁白的雪花会让人觉得很有诗意？”

  “你会写诗？”

  “我是写着玩，怎谈得上是会？”

  “写着玩才有韵味，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忽地转过头，向她投来一个会心的笑，然后又转回头去娴熟地操着方向盘。

  她又扑哧地一下笑出了声，“你看过罗兰的那篇？”

  “你说他和她之间那算是爱情吗？”他忽然问。

  “算的。一定是的。”她语气肯定地。

  他蓦地转过头与她相视着笑了笑，她感觉有点难为情。

  “我看也是的。”他给了她如此的一个答复。

  路边五颜六色的街灯缤纷地向车窗里扫进来，映照在他的侧脸上，很是峻拔，她心里有些狂跳，将俏脸转了过去，开始用食指在玻璃窗上无序地划着，渐渐地成了一个形状，她猛地又将它擦了下去，然后脸上一阵阵又开始泛起了热。

  “你瞧，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她用手指着窗外。

  “嗯。！”

  雪花一片片地落在挡风玻璃窗上，渐渐地化成了一道道细细弯弯的水流，顺着玻璃窗淌了下来。此时窗外的世界是落雪纷纷，像是天上抖落了一片片轻巧的小白花瓣。车子不缓不急地在雪中行驶着，一个又一个匆忙赶路的身影被甩在了车身后。

  “千万记得那天要带上嫂夫人和孩子啊。”

  “好啊，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