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昕
三皇五帝到如今,使我们华夏子孙繁衍不绝的最重要的工具,我始终认为陶应该算一个。因为只有陶,绵系了我们的血肉和语言,见证了我们五千年的文化。
陶,可作釜,可作罐,可作壶,可作碗,可作兽,可作仙……因而我无可置疑地认定,陶就是先祖最朴实的、最真切的、最生动的语言格式,也是他们最掷地有声、最响亮悠扬、最雷霆万钧的黄钟大吕。
不似铁的坚硬,不如铜的辉煌,不像玉的矫情,更没有银的炫耀和金的张扬。陶,就这样憨厚地一如既往地活着,不知疲倦地叙述着中国人的语言,谱写着无论王公贵族还是百姓黎民的一篇一章。
不管它是来自长满荒草的凋敝古墓,还是来自宏大华丽的皇帝陵寝;不管它是来自即将高耸入云的大厦地基,还是来自矿藏开掘的机器轰鸣声中;不管它是来自民间的古玩高手,还是来自静谧的博物馆藏……不管它来自哪里,不管它身价贵贱,我抚摸着它,就像听到先祖们在向我诉说,人间冷暖,市井八卦,朝云暮雨,春华秋实。我抚摸着它,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火的炙热,劳动者的含辛茹苦和满含艮土之气的坚强。它分明在昭示我:五帝法天,化流四海,德被天下,苍生纳之,龙飞凤舞,各擅其美,尔侪守道,终生无悔。故我在,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然而,陶,是柔性的。它是历史的底色,语言的基本,官方的妖娆,民间的历练。它如丝一般的娴柔可塑,又似面一样的抟捏雕转,还像花也似的妩媚香艳。它自身就是一壶酽茶,一轴画卷,一缕不散的清香,一抹定格的秋色。它的古朴端庄,正像饱经沧桑、慈祥可敬的老祖母,脸上刻满着岁月的屐痕,也簇拥着人生的写意。
陶,又是坚韧的。虽一坯泥土,无多雕琢,却显得浑然大气,苍劲质朴,给人带来了无价的心灵体验。曾几何时,它也得意地炫目在高堂案几,傲视铜鼎,冷观龟砚;它也沮丧地落魄于草庐墙边,听凭鸡啄,任意犬舔。可是,它没有随着断垣破碎,历史迁怨。你何时看到它,仍感到那么清脆,那么新鲜,那么痴爱,那么迷恋。
感受陶,不仅感受到文化的厚重,也能感受到品格的传承;
感受陶,不仅感受到传诵的故事,也能感受到如歌的律动。
陶,昭告着博爱,展现着一种朴素之美;陶,宣扬着人道,潜藏着一种平凡之灵。它堆积着智慧,涂抹着心境,既生动,又空灵,契合着劳动者的“此处无声胜有声”,传递着艺术家的今朝堪比昔日名。
诗云:传奇造之,岁月考之,匠心袭之,祖荫庇之;
泽运光转,噙露含煴,焉言逍遁,我壮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