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中

  顺平生今年快五十岁了，他从娶妻生子、拆旧房盖新房，又到给儿子结婚，接连打发两个闺女出门，几十年来他的日子是一帆风顺。他认为过到这步田地，除了自己的福气大，前邻后舍的房子没有自己新盖的房子高也是个重要原因。

  这些年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盖房的样式也在更新换代。顺平生拆房时时兴明三暗五的出厦瓦房，他就盖了这种样式的房。谁知出厦房时兴不到二年，楼房又在村子里兴起。顺平生的西邻秦向阳准备盖楼房，这消息使顺平生心里很是不安，他让自己的妻子去劝说秦向阳，就说盖楼房不一定能顶得住气，说不准这辈子从脚底板会倒霉到头发梢。秦向阳不信这一套，他主意已定。不到两个月，一座漂漂亮亮的小楼房耸立在顺平生家的西隔墙。

  以前两家的关系还算融洽，这往后疙瘩就结下了。一次，秦向阳的小孩子看见顺平生的小孙子手里拿根芝麻糖，他流着口水眼疾手快夺了过去，小孙子“哇”的一声号啕，惊醒过来的平生妻跑上前劈手夺了回来，并绵里藏针地说：“哟，盖得起楼房却吃不起一根芝麻糖！”秦向阳的妻子装作没听见，把哭着的孩子拉走了，其实她心里不知有多难受。你有初一，我就有十五。一天，平生妻到处借药壶借不着，她知道向阳家里有药壶，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向阳家，一问，向阳妻子白了她一眼，并故意针尖对麦芒地回敬了她一句：“盖楼房盖穷了，芝麻糖吃不起，药壶嘛，就更买不起喽！”两家矛盾来矛盾去，使顺平生心里增添了许多烦恼。开始他食欲减少，后来发展到夜不能眠。没几天他的眼窝深了；胡子长了；颧骨高了，这样下去不害场大病才怪呢！他觉得向阳的楼房压住了自己的出厦瓦房，自己的“气”短了，“晦气”也就来了，他心想一定得摆治摆治。

  顺平生高价请来了看宅高手，按照高手吩咐，他花几十元钱买来了烟、酒、肉供品以及几大把香和几厚叠锡箔纸。夜深人静，他一家人躲在屋子里等着看高手在院墙根烧香除悔的表演。冥冥中，只见高手对着起火的锡箔和袅袅升起火星的香烟跪拜叩头，口中念念有词，随着高手的抬腿击掌，“啪！啪！”两声吓得顺平生出了身冷汗。一连串的动作做完，高手辞别。顺平生那颗悬到喉咙眼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他对妻子说：“往后咱就平安了。”他带着这样的预言进入了平静的梦乡。

  起风了，风吹拂着锡箔和香的死灰，死灰泛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借着风力悄悄地爬上了猪圈棚的一堆柴草，那柴草迅速地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棚下的大猪被火烧得大吼一声蹿出了圈。险情并没有惊动顺平生一家，倒是惊动了邻居秦向阳。“不好！”秦向阳来不及穿衣服，只穿了条三角裤头冲下楼来。他跑到院子里，拿起大扫帚朝两家的隔墙跃了过去，手里高扬扫帚扑火，嘴里高喊：“失火啦！快来人哪！”那火势凶猛，已经将房檐下的电线烧着，电线不断滴下大朵大朵的火花。顺平生光着身子惊惶失措地出来了，他妻子也顾不上丑不丑，光着大腿露着两只垂下的大奶颤颤磕磕地跟在男人后面，屋子里的孩子们“哇——哇——”地哭成一团，街坊邻居都被惊醒，大伙不分男女老幼，有担水的，有泼水的，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才将院子里的大火扑灭。

  顺平生唯恐猪被烧死，黑暗中他跳到猪圈里查看，却看到有一条大汉光着身子伏在猪圈墙上，他这才发现是秦向阳，身上有多处被烧得皮焦肉烂，人群中有人高喊：“快打120，让车把秦向阳拉到医院抢救。”

  第二天早晨，秦向阳在县医院的急救室里苏醒过来。顺平生拉住他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平生的妻子扭过脸不住地呜咽起来，边哭边埋怨平生，“你不是说咱往后就平安了吗……”

  秦向阳说：“平生哥，你请来的高手烧香除晦，我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你干吗这样糊涂！啥气长气短的，以后你可以把你的房拆了也盖成楼房，还可以盖得比我的更漂亮一些，现在时尚竞争嘛。”

  这些家长里短的话语如股暖流流进了顺平生的心田，他终于悟出了一个理儿：自己脑子里的观念就像房子的样式需要更新换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