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留下安详的面容,悄悄地走了已11个年头。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深情的母爱,常常叫我怀念不已,夜不能寐。当回溯的镜头转到1960年的时候,思念的波涛,就不由自主地掀起一个又一个波澜,从心尖上滚落下凝重的心声:母亲,伟大!母爱,伟大!
那是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父亲的工作由马头车站调到百里之外的和村车站,母亲领我们姊妹4个仍住在马头车站不足两间狭小的工房里。我是老大,不满15岁,正在读初三,妹妹和弟弟正在读初一和小学。那时,我们每人每月的口粮仅24斤,蔬菜凭供应也少得可怜。工房又实行在食堂吃饭,顿顿端盆打饭,一人一碗,多是稀饭,馒头和窝头是很少的,总是吃了这顿盼下顿。母亲说我正在长身体,总用大碗给我盛,她只盛少半碗,我多吃的分明是母亲给省下的。打饭领来了窝头,她拧下一嘴,剩下的全分给俺姊妹。母亲一天天地瘦起来,说话也少力气。我清楚地感到,母亲不仅生了我们的身,而且还在用生命养育着我们!又在这时,母亲患上妇女病,出血很多,总是治不好,正该多给她点营养的时候,可连糊涂菜叶都奇缺。为了我们,她还托人从供销社里发来麦莛儿,半躺半坐地辫草帽辫儿,一天能赚一角八分的。一天我下了学,母亲赶紧从被子下面摸出一个东西塞给我。我一看,是一个半大的苹果,这可是多少年家里买的第一个呀。我惊喜地问是哪来的,母亲异常高兴地说,草帽辫儿卖了两毛一,就狠心给你买了一个苹果。我贪婪地三两口就吃去半个,可看看病体严重的母亲,剩下的半个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就塞向母亲。在推让中,母亲接住了,说留下让我的弟弟妹妹也尝一口。我家很少添新衣服,母亲身上的布衫,前前后后打了十来个补丁。妹妹弟弟身上的衣服,也经常打三个两个的。唯有我的衣服上没有,母亲说我大了,不能叫穿补丁衣服。母爱,在我身上的凝聚,真是重如泰山啊!
母亲的病没有大好转,我心急如焚。一天我从人们的谈话中,了解到喝生猪血可以补血,就像得到了救命的仙方一气跑到家告诉了母亲。母亲一听嫌恶心。我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母亲思想说通。亊不宜迟,星期天的早晨早早起床后,我就领母亲向镇屠宰场走去。进了屠宰场的大门,我把母亲安排在墙角等候,就掂着茶缸走向猪叫的地方。那里的场面很吓人,我弯腰伸出胳膊去接淌出的猪血时,猪猛一抖,把我吓蹲在地上。旁边等割肉的汉子要过茶缸,接满后递给了我。我疾步走到眼睛紧闭的母亲跟前,母亲接过一气喝了下去。这法儿也真奏效,三五天过后,母亲蜡黄的脸上奇迹般地出现了红晕,笑容也多了起来。时令已处冬初,冷不可耐。我想,要到十冬腊月,不更是要母亲的命吗?星期天上午,我和妹妹、弟弟捡来一堆半截砖,下午我就和泥动手盘煤火,好让母亲有个热炕躺。说起容易做起难,不光垒得七扭八歪,里边怎样留肚儿心里真没底儿。我知道肚儿大口小火才旺,就本着这个原理,垒了拆、拆了垒,直到天黑才按上煤火口。我又和一堆麦秸泥,把煤火肚儿糊了糊,一生火,没想到火着得还挺旺。这时我尽管又累又饿,但还是难抑心中的高兴。煤火干透后,挨着放上一张床,我看见母亲躺在了热炕上,心里的慰藉是难以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