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宁
54岁的赵艳琴发现腋下长了个黄豆大小的异物,不是很痛,后来淋巴也跟着发炎了,才觉得这不是小问题,赶紧到医院检查。医生建议她最好做一个X光透视和B超。这两项做下来,发现病灶有恶性肿瘤的可能。于是,就穿刺抽取活组织做进一步检查,结果要稍后一些才能出来。
赵艳琴仔细抚摸了一下,发现周边好像也有大米、小米那样的异物,按按也很痛,怀疑已经得了癌症并且已经扩散了。
这地儿对晚期癌症有个说法,吃秋不吃麦,吃麦不吃秋,一般还有半年的寿命。
如同晴天霹雳,赵艳琴被击垮了。
当要离去了,才感到对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留恋。
小时候,家里穷,父母两人才挣60多块钱,不仅养活他们兄弟姐妹四个,还要给爷爷和姥爷各寄5元钱。那是个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粮食短缺,天天吃不饱,别说馒头,就是窝头也装在篮子里,高高吊在房梁上。那时,还不兴天花板,直接露着房梁,讲究人家不过用报纸糊个顶棚。她经常跟着母亲到黑市上买“议价粮”,准确地应该叫“籴”,卖粮就叫“粜”了。还吃过豆腐渣和“钢丝面”。
到了1975年,她高中毕业,又赶上了最后一批“上山下乡”,在离家30里地的本县农村,那叫“插队”。公社组织了“铁姑娘基干民兵连”,她被选中了。那是什么营生啊,一个花蕾初放的女孩像小伙子一样地使唤,甚至经期也要下到泥水里干活。
恢复高考以后,荒废两年学业的她经过短时间的复习,竟然考上了一家工业学院,专业是程控和自动化设计。也许,她比别人有着更多的颖慧,以优异成绩完成学业,还收获了爱情,喜欢上了一个原籍在3000里以外的福建男生。
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她就对母亲充满了怨怼。她以两人相距太远,南人多是“蛮子”不懂北人世故,而且一旦嫁人,就要远走高飞、流落他乡为理由蛮横拆散了他们。她的第二次恋爱,是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姐夫,这种不伦的爱情甚至延续了好几年。为此,姐姐和她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晃,赵艳琴就30多了,也成了那时的大龄青年,走上了靠介绍人相亲的路线。但她坚决不找二婚头,不做别人的填房和后娘。一蹉跎,就到了现在。
现在,不得不考虑身后事了。工作40年,一向节俭,薪金又高于同代人,积聚到现在已经很可观了。她对自己吝啬到几乎残忍,不吃肉食,不穿华贵的衣服,甚至不买化妆品,几十年素面朝天。毕业后,从技术员做起,助工、工程师、副高级,一直做到正高。年薪已达10多万元,还私下承揽一些设计项目,有时一项业务就收三万五万的。因此,就积攒下了两套100平方米的住宅和几十万元存款。她还是一个会理财的人,从不把钱存在银行,而去买股票和基金。就这些,每年也有十几万元的收益。
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自此,她才大彻大悟:钱财乃身外之物,是因为它不能带走。
她决定在弥留之际改善一下亲友关系。她把姐姐、妹妹和弟弟叫到家里,进行临终安排。以往,他们都说她小气吝啬、为富不仁。看着姐姐一家的落拓,她自己也感到可笑,当年怎会瞎了眼,看上姐夫那种庸庸碌碌的人,混了一辈子,连个科长也没当上。现在退休了,每天和一帮老头在街摊上打麻将、推牌九。家里还是那套60平方米的住房,结婚后没房的儿子媳妇还要啃老赖在一块。和弟弟后来也反目成仇了。母亲生前一直跟她住,死后弟弟以自己是儿子有当然的继承权,要把母亲那套小房子归于自己。她不同意,认为是自己赡养了母亲的晚年。为此,姐弟俩还经了法院,当然,最后是她胜诉了,但亲情也结束了。
当着全体亲友的面,她作了如下安排:两套房子,一套给外甥,一套给侄子,有价证券则留给妹妹。姐姐、妹妹和弟弟都感激涕零,说了好多以前对不起她的话,并许诺,只要她还活一天,外甥和侄子都是她的亲生子女,会无微不至地侍候她离开这个人间。
过了两天,赵艳琴去医院拿化验报告,医生告诉她,经检查,她的病灶是良性的。之后,赵艳琴又做了一次全面体检,甚至还做了一次介入,查看心脏有无狭窄、二尖瓣关闭不全和瓣膜脱落。医生说,一切情况良好,她没有任何疾病,期望岁数能超过80岁。这种小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就做完了,再按按腋下的周边地区,那些小疙瘩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回到家再看自己的不动产和存折凭证,感到的是无比的愉悦。原来,钱财不光是有实用价值,还可用来养眼怡心。拥有并且成就、骄傲着,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自己一生辛苦的积攒凭什么给人,他们以往又是如何待我的?
明年就要退休,该好好享受生活了,她计划饱览祖国大好河山,要去宝岛台湾,要去新马泰,还要去夏威夷和马尔代夫……
于是,她挨家打电话:我前天说得那些话都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