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园林

  那一年，丈夫忽然病倒，家里只靠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哪有治病的钱？儿子说：我来想办法。儿子果然有办法，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往医院送钱。她疑惑，儿子怎么忽然长本事了？这钱，怕是来路不明吧？

  知儿莫如母，她的预感很快变成现实，原来，为了给父亲筹备救命的钱，儿子参与了16起抢劫案。法律不会因孝心而柔软，他被判无期徒刑。

  得知这一噩耗，丈夫气得一命呜呼，年轻的儿媳扔下九岁的女儿，绝情离去，她也一病不起。

  但只在床上躺了两三天，她命令自己必须站起来。儿子遭遇了人生中这么大的一个坎儿，如果没有母亲的帮助，他怎么迈得过去呀？

  她决定去监狱看儿子。除了种好那几亩薄田，她到山上挖蒲公英，捡地衣，摘野蘑菇，一切能换成钱的东西都燕子衔泥似地搬回家。两年后，终于攒够了路费。

  那天她早早起床，带着孙女和干粮，坐上了开往监狱方向的车。

  下车后，祖孙两人发现不多的路费被偷盗一空，而到监狱，还有四十公里的路要走。这四十公里，她们走了整整一天，到达监狱时，却被告知，得知家庭变故的儿子意志消沉，正因不服劳教被关禁闭，不能会见。一向坚强的母亲顿时坐在台阶上豪啕大哭。

  最终，了解情况的监狱领导破例让他们母子相见。

  她伸出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整理自己破旧的衣衫，梳理自己稀松花白的头发，想要自己不至于显得太苍老。但是，看到母亲的那一刻，儿子还是哭了，一个劲儿说：妈，儿子对不起您！让您受罪了！

  她哆嗦着嘴唇，用不多的词汇劝导儿子：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改造？家里有我在，你操什么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抚养你女儿，支撑起这个家！

  母亲的到来，让意志消沉的儿子再次充满了斗志。

  走出监狱的那一刻，她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两个“硬指标”：一，每半年到监狱看一次儿子，帮助他改造。二，再苦再难也要供孙女上学。

  她养了猪、鸡、鸭，每天五点钟起床，到山上割野草给牲畜当饲料，摘野蘑菇给孙女改善饮食，每天晚上陪孙女坐在灯下温习功课。甚至一次又一次跑到学校，跪求校长先让孙女上学，学费她慢慢补上。

  在她的苦心经营下，家慢慢地焕发了生机。孙女以优异的成绩一路考上初中、高中，又以状元身份考入大学。儿子也积极改造，参加了机械维修培训班，很快成为监区的技术多面手，从无期徒刑改为有期徒刑后，又先后获得三次减刑奖励。

  收到儿子寄回的减刑裁定书，她让孙女足足念了三遍，一会哭，一会笑，激动得像个孩子。

  她坚守着自己定下的规矩，至少每半年去看一次儿子，给他带去浓浓的爱意和朴实的鼓励。整整十二年，从监狱到小山村，再从小山村到监狱，她用脚步在这条路上丈量了六十多次，行程加起来早已超过一万公里。

  一万公里的距离，是母亲所能给的最朴实无华的关怀，如果需要，她会将这个距离变成两万公里、三万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