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夏日的一天,老家寂寥的后院突然热闹了起来。市林业局林政科一行6人,围着后院那棵皂荚树仔细研究起来,边测量边记录:树围2.10米,树高26米,树冠半径20米,苫遮面积1.7亩,树龄106年,树址:柏香镇南寻西村一组。
自那日起,皂荚树就以百年之龄受到国家法规保护了。
查《新华字典》,皂角,也叫皂荚,落叶乔木;荚果可代肥皂洗衣;荚、子、刺均可入药,有怯痰功能。中医认为,皂角粉可治昏迷,皂刺可消炎去痰,无怪以前每茬皂刺长出,总被人铲去。
皂角树木材用途,我知之甚少,只知道早年乡亲们编苇席,用做碾蔑底场板,将树干一解两瓣,镶入地下,板面与地面相平,把蔑子置于板面上,硕大的碌碡在蔑上反来复去碾压,直至修长的蔑条柔顺可手,那纹理粗疏的皂角木底板虽经千碾万压,不变质不走形,可见其刚柔之质。
1963年我在一中上初中时,语文老师讲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当讲到“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时,有同学竟不知皂荚树为何物,我得意地不举手就发言:“我家后院就有皂角树!”1998年,我到绍兴,目睹了鲁迅先生故居后院的那棵皂荚树,竟没有我家后院的大,心里很不是滋味,后来听说现在看到的是鲁迅文中的皂荚树的后代,方释然。
我比共和国晚一年诞生。记事起,皂荚树已结实,深秋时节,皂角成熟,每天鸡未叫狗未吠时,街坊邻居便争抢到树下拾皂角,以备洗衣之用,那时还不时兴肥皂,洗衣粉更是天方夜谭,村妇少女洗衣多在村边广济河桥下,把皂角裹在衣服里沾水后放在石头上,用棒槌反来复去槌打,直至柔滑光良的皂角泡沫从布缝中渗出,然后漂洗晾干。用皂角洗过的衣服,皂香弥久不散,穿起来柔软舒服还能防治皮肤病。
将皂角籽砸碎泡温水洗发,头发会变得黑油油、贼亮亮。据母亲在世时讲,解放前,族人中本家八十三岁的二奶竟将满头白发洗成一蓬乌丝。
近百年来,乡亲们乃至邻村人每逢办喜事,都要到我家寻皂角,最理想的是并蒂角,找不到就挑两根籽粒饱满整整爽爽的,用红头绳梱在一起,放在盛水的脸盆里。新媳妇入洞房的第一道程序就是洗手净脸,据说,用泡有皂角的水清洗手脸后能早生贵子,这习俗至今仍延续着。
随着皂荚树的逐年高大,早年间后院的几棵枸树、楝树、榆树、枣树、杨树、香椿树因争不到阳光,抢不到水分而相继枯死,于是皂荚树便愈发凸显出霸气,它高傲、凛然,无遮无拦、夏秋时节,阴森森、冷嗖嗖,屡见有人从树下经过,总是悄然疾走,敬畏之情,可见一斑。
夏日炎炎,那皂荚树郁郁茐茐,阴翳蔽日,将整个堂屋二层小楼苫遮得严严实实。三伏天屋内凉爽至极,电扇、空调怎能与它比肩?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三九严寒,皂荚树早已叶落归根,腾出空间,让缕缕冬阳透过后窗,泻入室内,给主人以舒贴。
而今,皂荚树已历百年沧桑,仍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一次我看到五六十只喜雀在树上飞飞落落,像一幅群雀欢闹图!我油然想到有13亿人口的古老而青春的中华民族似参天大树,已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