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几乎没穿过新衣服，母亲总是把大人穿得不能再穿的衣服变废为宝，东裁一块，西拆一片，缝成小衣服让我穿。小舅结婚时，母亲要带我回娘家喝喜酒，才发现我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母亲决定替我借衣服。她从村头问到村尾，才借到一套合适我穿的新衣服。新衣服一上身，我就高兴得蹦蹦跳跳，可是只跳得两下，脚下的鞋就破了，半个脚掌撑开胶鞋的旧缝，冲到外面来。母亲只好又在村里走一圈，替我借了一双新鞋。

  小舅的家不远，和我家隔河相望，走过长长的木桥就到了。我和母亲一进门，客人们就三三两两地过来和母亲打招呼，他们还摸我的头，称赞我的衣服漂亮。

  有一个女人过来对母亲说：“三姨，你真早啊！”母亲微笑说：“大家早，大家早。”我插嘴说：“如果不借新衣服，我们还要早。”那个女人立刻用手捂住了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听了我的话就捂嘴。母亲用脚踢踢我的新鞋，我以为她是提醒我还有新鞋也应该讲讲，就补充说：“借了新衣服又借新鞋。”那个女人捂住嘴“喔喔喔”地笑出声来，母亲则在我的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我大声叫：“哎唷，妈你怎么拧我？”母亲把我拉进外婆的房里，压低声音说：“不准讲借衣服借鞋的事！”

  我和母亲从外婆的房里出来后，不断有人向我们指指点点，凑着耳朵说话。母亲的脸红红的，再也不跟客人说一句话，吃了饭就和我回家了。

  回到河上的木桥时，我忍不住问母亲：“我的衣服和鞋子就是借的嘛，为什么不能说呢？”母亲长叹说：“唉，你没有错，错的是妈，人穷志短啊！”我终于明白了，是我丢了母亲的脸面。

  第二天，母亲卖了两只老母鸡，又借了几块钱，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和一双新鞋。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新衣服。母亲把新衣服穿到我的身上问：“漂亮吗？”我说：“漂亮。”母亲又问：“高不高兴？”我仰望着母亲说：“我……难受。”母亲愣了一下，忽然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搂着说：“好孩子，你长大了。”

  我的脸贴在母亲的胸口上，感觉到了母亲的心跳。那种心跳，一生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