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今年9岁,读小学三年级。自从学了王宜振的诗《春天里,我们去植树》,整天嚷嚷着植树的事。周日的阳光暖暖的,空气弥漫着春天的味道,我们拿着工具向密林深处走去。
路上,女儿的兴致很高,她绘声绘色地给我朗读,“你端一盆清水,我铲一锹黄土,洒下一串串汗珠,栽下一棵棵小树……”我则给她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那时候,我家门前有一大片树林子,每逢春天,林子里草木葱茏,百鸟合鸣,被村中老人“神明”一样“供奉”着。谁也不砍一个树枝,谁也不摘一片叶子。每天,成群结队的鸟儿快乐地飞行,树林子成了贫瘠乡村里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
然而,一场浩劫,树木几乎被砍光了,鸟儿因没栖息之地而遭灭顶之灾。“除四害”的日子,小村上空肉香弥漫,老人们扼腕叹息。不久,爱树如子的他们含冤走了;因为引以为傲的家园不在,鸟儿们死的死、飞的飞……人们害怕春天,春天到来,沙尘肆虐,飞沙落在锅台上,落在锅里、盆里、饭碗里,沾在舌尖上,挤进齿缝里……
1979年春天,苦麻菜刚刚露出一点红头儿的时候,全国掀起了全民植树运动,那时的我,已经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了。
劳动中,老师搞了次“承包责任制”,她把学生按男女比例分成组,把吃力耐劳、勇于担当的人命名为组长,组长除负责组员的劳动分工,还负责组间的团结协作,我这个班长,负责监督全班的劳动进程。因为土地沙化,水土流失,几分钟时间,就能挖一个标准的树坑。然而,灌满一坑水却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铁锹多,水桶少,老师动员班干部自带水桶。那时水桶是乡村的稀罕之物,没有哪个母亲舍得把它交给孩子。我的母亲,却同意我把水桶带到工地去。
出门前,她点着我的头嘱咐我:“记着轻拿轻放,千万别碰破它,小心我砸你的头……”因为大家轮用,水桶底部磕了三个小坑。太阳落山后,我才帮最后一名同学把树浇完。
我慑手慑脚地走进家门,把水桶放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以“瞒天过海”。不曾想,她站在家门口已经等我多时了。我如实向母亲讲了事情的来胧去脉,她非但没有揍我,还奖励我两个煮鸡蛋吃。她说,我年纪虽小,却又诚实,又懂得担当。从此,我把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那时候,电影《龙江颂》在全国上演。主人公那句“就是一碗水,也能救活几棵秧苗”这句台词,同学们背得滚瓜烂熟。受其影响,劳动时大家嗓子冒烟,嘴唇起皮,裂了口子,也没人舍得喝一口水。我们的脸黑了,手糙了,小树却一天天泛着绿意……
如今,当年的那些小树早已经成材,并成为友好的“使者”,远销到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已加工成各种精致的环保家俱奔赴世界各地。
女儿植下一棵“亲情树”、一棵“健康树”,一棵“开心树”,还植下一棵“生命树”。树的枝头一律用红绳拴着卡片,上面是她的“星语心愿”。她要把它送给家人,送给敬老院的爷爷奶奶,送给班里洋洋和壮壮两个留守儿童,也送给自己……
我很欣慰。因为,九岁的女儿,已经把树植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