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保金

  夏季的太阳仿佛上升得很快，才早上六点多钟，太阳已从苍翠的山巅上露出头来。沉睡一晚上的大山睡眼惺忪刚伸了一下懒腰，火红的朝霞已给它抹上了一层金光，大山一下子如晨状般显得越发靓丽、妩媚。

  山脚下有一间房屋，老谢从屋内出来向房屋后的山顶走去。山路虽然狭窄，又有些陡峭，但山路上却没有一块石头，山路上的石头都被老谢用铁镐一块块挖了出来，山路就变成了土路，而土路就比较好走。然而老谢还是走得很慢，甚至你可以觉得他不是在走，是在一点点向前慢慢地踱。老谢的眼睛半眯着，他的一双眼睛只能看见他眼前半米内的东西。老谢的视力虽然有限，但是他不用眼看，只凭感觉就能知道他走到了哪里。

  老谢走到了一片树林，他知道这些是他种植的桃树。原先这里是一片荒山坡，坡陡石多，荆棘丛生。老谢用镐头把石头一块块挖出来，再填进土，种上树。一块石头一个坑，一个坑一棵树。荆棘被铲除，陡坡被削平，老谢记不清用坏了几把镐头，也记不清用坏了几把铁锹，老谢只知道他手上的茧子摞了一层又一层。一年又一年，老谢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才建成了眼前这片郁郁葱葱的桃园。

  老谢又走到了一片树林，他知道这些是他种植的杏树。这片地方过去就是他家的采石场，他和他儿子小山就是在这里挖山采石。时间已过去10年了，老谢硬是用自己的肩膀一挑挑从山下把土挑到这里。老谢记不清用坏了几根扁担，也记不清用坏了几个箩筐，老谢只知道他肩上的茧子摞了一层又一层，过去的采石坑变成了今日的杏园。老谢抚摸着一棵棵杏树，他明白他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

  汗水洇透了老谢的汗衫，老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山顶。山顶是一片核桃树，这是老谢10年前栽下的。核桃树在山顶上迎着山风，沐着阳光，生长的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在枝繁叶茂核桃树掩映下有一座小土堆，准确地说是一座坟茔。老谢走到坟前，弯下腰，从随身携带的塑料袋里抓出一把核桃摆放在坟前。老谢对着坟头说道：“小山，今年是你十周年祭日，我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核桃。你看这周围，我都给你种上了核桃树，这些核桃就是咱自己栽的树上结的，你随便吃，咱有的是。”

  老谢坐在坟前，眼泪禁不住顺着脸颊肆意流淌，10年前的那场惨祸从新浮现在他的眼前。老谢和儿子小山在山上开山采石，他们打了5个炮眼，做了5个炮，但是只响了4个。老谢和儿子躲藏在远处，他们等了10分钟，又等了10分钟，也没等来第五个炮的炸响声。他们凭以往的经验断定这是一个哑炮，于是，他们就向石窝走去。离哑炮越来越近了，十米……五米……二米……。沉默许久的哑炮突然爆炸，“轰”的一声巨响，大山在震动，石块在飞舞，老谢和儿子倒在血泊之中。老谢的眼睛睁不开了，碎石块蹦进了他的眼里，他忍着剧痛，摸索着向儿子爬去。他听见了儿子的哼哼声，他终于抓住了儿子的一只手，他呼喊着儿子：“小山，小山，你听见了吗？你看见了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眼睛可能被炸瞎了。”儿子痛苦地哼了一声，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对老谢说：“爸，别开山炸石了，种树吧。”这是儿子留给老谢的最后一句话，泪水和着血水流满了老谢的脸。

  老谢的双眼经抢救虽然没瞎，但是和瞎子没什么两样，他的视力只有眼前的半米远距离。老谢把小山埋在山顶上，他站在儿子的坟前，冲着苍茫的大山，冲着赶来送葬的老少爷们大声喊道：“小山，爸听你的话，再也不开山炸石了，爸种树，种果树。”

  坟墓无语，一阵山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算是对老谢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