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和弟弟都非常淘气,在陕西工作的父亲每次回来探家,都会把我们训斥一番。在这段时间里,我和弟弟便会装出乖乖的样子,不敢去惹祖母生气,祖母说:“看,猫回来了,两个老鼠老实了吧!”
上小学五年级时,父亲调回来工作,与父亲的接触虽然多了,可慑于父亲的严厉,我从不多和父亲说话。初中毕业,我考到县城上学,有次周末要返校了,却下起了大雨,村里通往柏油公路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父亲去送我,我们抬着自行车一步一滑,边走边聊,猛然我觉得父亲还是很和蔼的。
父亲退休了,和母亲在老家生活。有次父亲来城里看我,我赶忙给父亲做饭,父亲知道我在外面的应酬多,经常喝酒,就站在厨房里边看我炒菜,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忽然父亲说:“文,你也不小了,人一过三十身体就走下坡路了,三十到四十岁,身体是五年一个台阶往下走。四十以后呢,身体就是两三年一个台阶往下走了。你也三十五六了,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父亲的话让我心头一震,父亲都退休了,我这当儿子的几时关心过他?我不由多看了父亲两眼,父亲老了,头发全白了,满脸的慈祥,我的眼泪不由在眼眶里打转,可我不敢让父亲看见。
老家的月季花开得姹紫嫣红,我说:“这么好的风景咱们照个相吧。”父母都非常高兴。我让父亲侧着身站好,挺起胸,可父亲怎么也挺不起来,我跑过去,一手扶着父亲的下巴,一手托着父亲的后背,稍一用力,感觉父亲自己也正在用力想挺起胸来,我知道父亲的背已经驼了,已没有了年轻时的英姿飒爽。母亲见状说:“你看看你爸,老了老了,会掉下床来了。前天晚上睡觉就又从床上掉了下来,一会儿吃罢饭,你把床腿给锯短点,别摔着他了。”父亲一听,有些害羞地对我笑笑说:“老了,老了。”
前几天,我又回去看望父亲,吃午饭时,我说起自己这两天不舒服拉肚子。父亲问:“吃药了吗?”我说:“吃了两顿药,不难受就没再吃。”父亲说:“那可不行,治病得除根。”
下午临行前,父亲拿出一瓶药来,戴着老花镜看了会儿说明,摩挲着把药瓶的封口打开,又找来一张白纸,一粒一粒数着把药往白纸上倒。倒完,包好,在上面写上三个字“新洛明”。我刚想对父亲说写错了,应该是“新诺明”。父亲开口了,说:“文,这药治拉肚子最好了。这是两天的药,吃吃肚子就不疼了。我看不清那个诺字怎么写,就写了个白字,你知道就行了。”
我接过药,看着父亲戴着老花镜慈祥的脸,心头一热,孔子说:“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我多么希望父亲能重新回到他对我非常严厉的年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