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平
此刻,站在清明的屋檐下,我又看见了父亲。在疾病的折腾下,那些天,曾经健壮得可以赤手缚虎的父亲,脆弱得象一枚随时飘零的枯叶。
弥留的那一刻,和往常一样,父亲安祥地坐在转椅上,医生刚给他抽完积液。想着即将迎来美美的一觉,父亲用他吃力的嗓音对着我、对着医生,轻轻地、轻轻地说:“现在,我就想说两个字,幸福!”父亲幸福吗?当然不是。然而,那一刻,他确实是幸福的,这就是他最后的幸福标准,真不知那些因疾病折磨而失眠的长夜,他都一一梦见过谁?
客厅里至今还摆着一张父亲的照片。微笑中的父亲,已丝毫没了往日的威严、固执与偏激;而这些,早在我们童年时,早在父亲年轻的时候,都那么真切地领教过。当所有的恩恩怨怨汇成一本活字典,让我读懂了一个真实的父亲。父亲也一定知道,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一个懂得父亲的孩子,从此会坚定地沿着他留下的优点纠偏补弊,青出于蓝胜于蓝,也许,这才是父亲走得安祥的原因吧?
父亲的微笑,是一种过滤了所有的缺点、留下了所有的优点,永恒而慈祥的、真情而善良的,抛别了一切人间恩怨的微笑。是的,那是我微笑的父亲,带着微笑着从这儿离开。
父亲节俭一辈子,却从没有亏待过我。小时候爱看电影,父亲经常带着我去挤那些紧张的门票,挤到手之后就会面带微笑地亲我:“儿子,又有电影看喽!”父亲走后的很多夜晚,我又梦见他挤门票了。醒后才知,父亲已在天堂,也许,他正在为全家人挤一张通往天堂的门票。天堂的路远比人间拥挤,父亲即使抢到了门票,他一定不会进去,一定还在某个温暖的角落等我们,直到多年以后,一家人在天堂门口破镜重圆。
清明,让我再燃一把纸钱。天堂门票很贵,父亲一定很累,请别再节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