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篱
才上午九点多钟,太阳毒得就能把人烤成肉串。
刚出电梯,高彩虹就发现李梦手里的那捆花花绿绿的宣传彩页不见了。
我把它丢在电梯里了。李梦轻描淡写地说。
为啥?高彩虹问,是掂不动,还是想打退堂鼓?
李梦用她的香帊擦着她那张已经被各色等样的化妆品涂抹得姹紫嫣红的脸,气呼呼地说,这家公司太可恶了,把本小姐当丫鬟使,我是来应聘发展部主任的,不是来给他们发传单、出苦力的。
人家不是给了100元一天的报酬吗?
哼,100元,还不够本小姐买一支口红呢。要干,你俩干吧,我才不稀罕呢。说完,李梦扭动着她那纤细的腰肢,挎上肩包,迈着猫步,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张曼,你呢?高彩虹问她身边那位身材娇小的同学妹。
都三天了,还见不到公司的老总,今天又让咱们发广告,这家公司肯定是骗人的。张曼擦汗的动作很优雅,语气虽然很轻柔,但是却透着机灵和精明。
咱们都过了三关,等他们的老总明天回来,不就有结果了?高彩虹的目光和语气中,充满了挽留张曼的意思。
好吧,冲着那100元钱,再陪你这个傻大姐耗上一天吧。张曼很不情愿地下了决心。
她们出发了,分别去往公司指定的地点。
高彩虹去的是市区最繁华的百货大楼门前。
没有一片树荫,连太阳帽都没戴,长得像男人一样黑胖高大、毫无线条美可言的高彩虹,站在火辣辣的日头下,手里托着一沓厚厚的彩页,满头大汗、满脸堆笑地关注着过往的每一位行人。判断准的,她送出去了;不可能接受的,她也递了过去,但遭遇的却是躲避,甚至是白眼。两个小时过去了,发出的还没有五分之一。她心里很着急,照这样的速度,到天黑都发不完,怎么去公司领劳务费呢?
这时,张曼居然打来电话说,她把自己的那捆发完了。
你那边靠近郊区,又不热闹,怎么会比我先发完呢?
是一个收废品的老头要,我全给了他,他还给了三块钱呢。张曼一语道破天机。
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人家印的彩页花了不少钱,你却当废品给卖了。
傻瓜!听那个老头说,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你爱做不做,反正我也把这个秘诀告诉你了,我要去吃饭啰,你可别误了下午五点钟去公司取钱。
高彩虹不愿取巧耍滑,仍固执地寻找着每一个目标和每一次机会。
快十二点的时候,居然也有一个收废品的老头问她要手中的那些彩页。她拒绝了。谁知,老头竟诱之以利,说要给她五块钱。她还是拒绝了。老头又说,许多发传单的大学生都是这样做的,你不要死心眼。她还是坚决不给,说哪怕退给公司,都不能这样做。老头问为啥,她说,因为答应了人家。老头摇摇头走了。
望着老头的背影,高彩虹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替妈妈看场晒粮,她贪玩,跑耍去了,结果邻居家的猪把玉米吃了一大片,妈妈狠狠揍了她几巴掌,边揍她还边说:答应的事就得操心,不操心就得挨打。
大汗淋漓的高彩虹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冰镇矿泉水倒是喝了几瓶。
下午四点多钟,天气骤变,高彩虹只好冒着大雨,拎着少半捆彩页返回了公司。
公司负责人问张曼,发完了?张曼很得意地点点头。对方给她100元钱,让她走了。
又问高彩虹,怎么还剩这么多?她说,初次上阵,经验不足,所以没发完。对方又问,你怎么不像你的同学那样,把它卖了?她一怔,只好说,我想起了小时候看场不操心挨打的事。对方听了,就说,那你不应该得这100元钱。她没有争辩,转身就往外走。
这时,身后另一个声音说:你应该得到的,是我等了两年才决定给予的一个岗位。
她猛地转身。
面前的人很眼熟。对,就是那个收废品的“老头”。
“老头”说,我就是你们一直想见的人。两年来,那些不愿意老老实实发每一张广告的人自以为很聪明,其实,他们都把自己当废品卖了,而你是唯一的例外。你留下来和带回来的,是你的真诚和实在,是你的执着,是你的美德。
窗外,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正挂在西南天边。
高彩虹瞟了一眼窗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二十二年前,她就出生在一场风雨后,妈妈说,那天,就有一道美丽的彩虹像一根扁担挂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