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是我父亲的同室病友,我是在陪护父亲住院时认识老范的。
老范其实不老,还没有我大,三十几小四十岁的样子,因为护士们都叫他“老范”,我们也跟着这么称呼。
护士说老范已经住院8年了,我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医院是什么好地方吗,恋在这里可不是享福。
可老范却不得不继续在医院常住下去。
老范是在等待换肾。十年前的一次煤矿事故砸坏了两个肾,幸而抢救及时,总算保住一条命。当时也是在这个医院住,矿上拿钱,30万元,只换一个肾。住了两年,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老范决定安心过日子了,回家后又跟老婆生了第二个娃。可过了三年,换上的那个肾出现了衰竭现象。一检查,坏死了,还得换。矿上却不愿再出钱了,几经交涉,只同意拿出透析费的一部分。为了活命,老范只好呆在医院里等待肾源,这一等就是5年。中间有几次机会,都被有头有脸有办法的人高价买去了,老范只能等。老范固执地认为,等他们都换过了,没的换了,肾源就充足了,就便宜了,还轮不到我?可是等来等去却等来了涨价。现在动辄60万换一个肾,个别地方甚至需要80万。老范花光了所有积蓄,又借了一屁股债,哪有钱啊。
这些都是我和老范的交谈中得知的。老范捋起胳膊让我看,当时吓得我心惊肉跳。由于长年透析、埋针、输液,他的两个胳膊已经严重变形,疙疙瘩瘩的,青一块紫一块。血管暴露在体外,有粗有细,有长有短,全都不是正常皮肤的颜色。他的胳膊也和他的脸色一样,永远是紫色的,阴沉的,没有一点生气。
一周透析两次已成家常便饭,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老范只是割舍不下他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的十三岁,女孩,上六年级;小的男孩,快8岁了还上不起学。他在透析的间隙会偷偷跑回鹤壁老家看一看他的一双儿女。
父亲已经出院两年了,我时时想起那位住院专业户老范。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换上肾了吗,还在等待吗,或许是已经……我不愿再想下去了,老觉得他活得可怜,活得让人揪心。临分别时我特意要上了他的电话号码,我现在真的没有勇气叫通他,问候他。我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替他祷告,为他祈福。
老范,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