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每每读到孔老先生评价《诗经》的这一著名观点,我脑海中总会浮现一幅图画:每年初春时节,相聚而居的人们将要分开下田耕作,为生计而忙碌。这个时候,总会有人敲着木铎,沿着苍茫原野中的乡间小路或田埂一路走来,采集百姓口中传唱的诗歌。
这一活动称为“采诗”,也是这部诗歌总集中描述劳人思妇生活、情感的作品得以生成的主要渠道。当然,这样的采诗活动有着浓厚的官方色彩,其目的在于“献之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使王者不出牖户而知天下,以明政之得失”。其实,也不惟上古时期的艺术,不能单纯用来欣赏,而总是依附着某种政治需要的目的或伦理教化的使命。即使是现在的艺术作品,又何尝不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表达和反映,并一定会反作用于现实生活的排解和调整。但我以为,这些“来自原野的歌唱”饱含的诗情与审美,理应跨越千年,浸润当下。
如果说诗经是中国文学的源头,这话丝毫也不为过。这不仅因为诗经有着成熟的表达方式,而且其中对中华民族的情感描述也已然成熟。如在《诗经·邶风·击鼓》中,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短短十六字,来表达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与爱人的惜别之情,这一“在死生之际所留下的生死誓言”,直至今日仍无可超越。
更为重要的是,即使诗经的形成有着近600年的时间跨度,有着广阔的地域差异,并风格各异,却在我们漫长的民族精神形成过程中具有独特的审美观。比如相较“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的天真烂漫,“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的直白大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的矜持含蓄,虽各有特色,但无疑“悠悠我心式”的含蓄之美,更符合我们中华民族推崇的主流价值观和审美观。
关于含蓄之美,在《论语·卫灵公》中,也有“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的评价。但孔老先生的这句话,长期以来却为很多人所误读。因为此“淫”本与男女风化无关,而只是一种审美的标准罢了。淫为“过分过度,失了分寸”之意,并与中和相对应。《礼记·中庸》有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由是,我又不禁想起一朋友的如是感慨:“我已经有好久没有看电视,因为打开电视实在找不到能看的节目。”此话虽嫌偏颇,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一个问题:当下的影视产品是否正在失去一种诗意的情怀,偏离了我们传统的价值认同标准?对此,部分抗日剧的重审和娱乐栏目的叫停,也从一个侧面敲响了警钟。而近期上影的两部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和《中国合伙人》,却以一种诗意的表达,颇受好评,也从另一个侧面佐证着今后文化艺术作品的方向。
当然,您也许并不以为然。毕竟,世界已然不同,时代也已变化,但从西方舶来的“浓烈爱情”,又是否必须并真的能替代我们传统的“同心相知”?而一旦读到“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这样的词句,您是否感觉再也不会忘记,它将深植于我们的内心。
也许,这样的诗句本身就与生俱来,根植于我们每个人的根性里和血液中,并在中华民族的发展过程中沉淀为文化,积淀成人格。这种诗意的情感表达,其实就在那里,一直等待机会把它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