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回孩子,没有忧伤,没有烦恼,每天快快乐乐的。风起的时候,坐在胡同的拐角处,看着路边的野花摇曳多姿;云落的时候,坐在河畔的桐树下,看着水里的小鱼游来游去;晨起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着叶边的蜘蛛缓缓吐丝;月升的时候,坐在缚马的板车上,看着黑缎里的星星一闪一闪。雨里,看着蜗牛在墙角边拖出一条蜿蜒;雪里,看着雀儿在苍茫上踩出一片片竹叶。
记忆就像是泛黄的照片,带着厚厚的尘土,一页页翻开,迷了眼。
小小的院落里,有舅妈种下的各种花草。月季、菊花、美人蕉、夹竹桃、葡萄树、无花果树……小小的我扎着长长的辫子,就着粗粗的梧桐树,练着下腰,压腿,小小的脸涨得通红。到了傍晚,趁着未落的残阳,一家人围着小小的四方桌吃饭。两只毛发如缎的猫高高低低地叫着,在腿边蹭来蹭去。每次我都忍不住抱起其中一只的时候,就会被大人呵斥,却总是不长记性。舅妈学过裁缝很会做衣服,妈妈手巧很会织毛衣,所以,我总是穿着最时兴的衣服,漂漂亮亮的。家里我最小,比我大几岁的二表哥就成了我最爱黏着的人。我就像是个小尾巴,紧紧跟着他。记忆里的无花果,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咬一口在嘴里,不用嚼,满嘴的香味润着心肺。院灯附近住着一家燕子,春天的时候会有叽叽喳喳的声音,那个时候我会搬着小板凳坐在燕子家的下面,仰着头看,一边看一边想什么时候这个泥做的窝要是掉下来了,我就接着它。
小小的我,偷偷找些舅妈做衣服剩的边角料,笨拙地拈着针,翘起兰花指,把一块块废料缝在一起,做成了沙包,还要歪歪斜斜地缝上自己的名字,得意地举到妈妈跟前显摆。小小的我,不声不响地把妈妈打毛衣剩下的毛线团装进口袋里,坐在开满紫色桐花的梧桐树下,一正一反地戳着毛线,织成不宽不窄的的毛线条,然后用针缝在一起,给猫戴在脖颈上做围脖,然后得意地抱着猫去找舅妈,看,这是我织的哦。
舅舅买来厚厚的庞中华字帖,我跟二表哥就一起练钢笔字,每天都要练10个页码。二表哥的字越写越好,调皮的我,总是偷偷躲在门后面,隔着竹帘的缝隙看院子里各色美丽的花,大门一响我就连跑带跳回到书桌旁,一边装模作样描着字帖,一边看舅舅是不是又给我带好吃的了。二表哥很无语地看着我乐此不疲地闹腾,却只是宠溺地揉乱我的头发。
小小的我总是喜欢倒拿着手电筒,把它想象成麦克风,一本正经地学着倪萍阿姨主持节目,自编自演,自己报着下一个节目,自己表演,自己谢幕。
光阴似箭,一天天推着我长大。慢慢的,我喜欢上了镜子,对着镜子,自己说给自己听,小小的脑袋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自己跟自己过家家,扮演着爸爸,妈妈,女儿,自己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自己把自己感动,哭得一塌糊涂。很多时候,我会躲起来,让家人找不到,看着家人一声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有时躲在衣柜里的我会睡着,被家人骂醒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虽然嘴里呵斥我的调皮,可是眼里的惊慌却让我明白,妈妈其实很担心,很怕。
记忆很奇怪,有的时候很清晰,有的时候却模糊一片。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我世界里的颜色变得越来越少,我笑得越来越少,灰灰的,看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我变了。乖巧的我变得乖张,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拒绝着,伤害着,开始喜欢一个人的世界,不肯走出来。一个人笑,一个人哭,可以倾诉的就是镜子,不说,什么也不说。带着面具,深深地藏起来,我用倔强告诉所有人,我能行,不要谁为我担心,我自己可以的。一个人的世界寂寥如烟。于是,爱上了烟,爱上了苦涩的感觉。被灰色的烟雾环绕的时候,感觉就像小时候,小小的我窝在爸爸的怀里睡觉的感觉,闻着淡淡的烟草味,沉沉地睡去,没有忧伤,没有哀愁,没有顾虑,永远是那么安逸,平静,暖暖的……不喜欢用香水,哪怕是极淡的香水,也不喜欢,靠近我的时候,身上能嗅到的,只是淡淡的烟草味,那是爸爸的味道,那是安逸的味道,那是记忆里最像家的味道。安静的夜里听着安静的歌,一枝一枝地燃尽指间的烟,用歌声,用烟味,用泪水,用一颗虔诚的怀念的心,回忆那已经回不去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