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新搬来一户人家,姓古,做生意的。
前两天,我们这条很少停放过高级轿车的胡同里,冷不丁地停放了一辆黑色奥迪轿车,根据停车的位置判断,一定是那户姓古的人家新买的,牌照还没挂呢。
轿车威风凛凛地停在那里,很霸气地占据了胡同三分之二的宽度,给我们住在里边的家户多少带来了一些不便,每天骑车上下班,必须小心翼翼地从车旁慢慢通过,生怕撞了人家的新车,赔不起。
妻昨天嘟囔说,他家那辆车把胡同都快堵死了,只顾自家招摇,也不管别人出行是否方便,真缺德。
我开玩笑说,是不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见了有钱的就顿生仇富心理?
才不是呢。妻说,我真看不惯他家那种做派,一点都不低调,好像这胡同就是他家的,想咋占就咋占,别人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我又笑笑说,远亲不如近邻,现在都在创建和谐社会,咱姿态应该高一点,不要为芝麻大点小事弄得邻居不和,反目成仇。
没想到,就在我说过这句话的第二天中午,一件“反目成仇”的事竟由我而起,甚至险些酿成更大的事件。
那天中午下班步行回家,走进胡同几十米后,我和往常一样,把钥匙提前从腰带上取下,拿在右手里,做好了开大门的准备。就在我经过那辆奥迪车时,突然看到车的左侧从前到后有一道划痕,很扎眼。不知是出于对车辆的心疼,还是一种好奇心,我竟用拿着钥匙的右手食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道浅浅的划痕。
回到家,吃饭时候,我给妻说起了那辆车上划痕的事。
妻愤愤地说,活该,谁让它停在那儿的?
我的心猛地一紧。不会是你干的吧?我问。
放屁!你以为我是那种手不沾闲的人?是不懂事的小孩?
不是最好。我歉意地向妻笑笑。
这时,大门响了。来访者居然是新邻居的女户主。
大哥,俺是不是有啥得罪你了?她怒气冲冲的。
我一脸的迷茫。
要是没有得罪你,你用钥匙划俺的车干啥?
我是个大人,又是个教师,咋会干这种缺德事哩?不是我划的,绝对不是。我信誓旦旦。
刚才俺男人就在你后边,亲眼看见你掏出钥匙划的。
我的头轰地炸开了。天呢,我这才想起,刚才我开大门时,的确看到有一个人正从胡同口走来,步履好像还很匆忙的样子。
我不得不郑重声明,刚才我是用右手拿着钥匙,也摸过你的车,可我是看见车上有划痕才去摸的,不是我划的。
嘿嘿,会说不如会听。不是你划的,难道是俺自己划的,要诬赖你?女人的话咄咄逼人。
我急了,禁不住吼道,俺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信不信由你。我把她推到门外,转身回屋了。
妻瞪着惊恐不安的大眼睛,几乎是喘着大气问我,真的……是你划的?
荒唐!我是人民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为人师表,高风亮节,怎么会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我气得连饭也吃不下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别理她,吃饭。妻的情绪好像一下子稳定了下来。
我家和新邻居之间,由此产生了一道看不见的“划痕”。
第二天中午下班,再次经过新邻居的大门口时,见他家正在门头上安装摄像头。女户主见我推车经过,指桑骂槐道,这次谁要是再做那见不得人的事,就有眼睛盯着他了,看他敢不承认。
我本不想接茬,可是听了这分明是有所指的敲帮话,不知怎的,还是鬼使神差停了下来,很平静但同时又带有挑战性地对男户主说,古老弟,有了摄像头,好人坏人就一目了然了,可不要放过坏人,但也不要冤枉好人。
男户主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言语。
这无声的回击,比扇我一耳光还难受。
这时,一个收破烂的中年男人蹬着三轮车,摇着拨浪鼓来到了我们面前。他下了车,指着那辆奥迪轿车,满脸堆笑地问,这车是谁的?
咋了,这车也碍你的事了?“古老弟”一脸的愤怒。
对不起,前两天我打这儿过,把你的车挂了。
听了这话,我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是“沉冤昭雪”的那种激动的泪水。
“古老弟”看着我,惊愕得整个脸都变形了。他尴尬地、示好似的向我伸出了双手。
我因得以正名而感激涕零地伸出了双手。突然被我忘乎所以撒手丢开的自行车,在我身后竟戏剧性地砸向了那辆奥迪,在车体上清晰地划出了一道白色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