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体育课打球摔伤了腿,老师和同学把我送到了县医院。
检查,拍片,抽积液,打石膏,取药,等待。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下午三点多钟我才被接回了学校。
几个同学刚把我从面包车里搀扶出来,我就发现通往寝室的楼道口站着一个人——父亲。他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见我下了车,他赶忙迎了过来。
父亲的出现,让我感到非常意外。不过,我也能猜得出来,一定是老师或同学给他打了电话。
我含糊地向同学介绍了父亲,甚至连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
来到楼梯口,原来搀着我的两位同学,准备让我搭着他们的肩,架着我上楼。就在这时,父亲跑到我的前面,蹲下身子,扭头对我说:“不用麻烦你的同学了,来,我背你。”
我感到很没面子,用极不耐烦的口气说:“这是在学校,不是在家里。”
没想到,父亲却固执地说:“那有啥,不是因为你腿受伤了吗?”
“你起来,赶紧回去吧。谁让你来的?”我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父亲看我执意不肯让他背,就红着脸,非常尴尬地躲到了一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同学们才气喘吁吁地把我这个体重有二百多斤的伤员架上了四楼。在这中间,父亲不但没走,反而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说“慢点,慢点,小心,小心”,让我不胜其烦。
进了寝室,躺到床上,我心里感到了一阵轻松。这时,我对站在门口无所适从的父亲说:“你回去吧。”我的口气冷冷的,甚至有一点驱赶他快点走的意思。
父亲这时才小心谨慎地走到我的床头,把手里一直提着的塑料袋放在床上,慢慢说:“这里边有云南白药和正红花油,还有七百块钱,你先用着,不够,再往家打电话,我给你送来。”
“你走吧。”我又一次这样催促着、驱赶着父亲,好像他就是一个在我面前不受欢迎的乞丐。
父亲终于作出了要走的架势。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就又回头对我的两位同学说:“小斌的腿不方便,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多照顾照顾他。”小斌是我的小名。
多嘴!就我和这两位同学的关系,还用得上你说?我心里这样愤愤地想着。
父亲这时又把目光投向了我,用征询的口气问:“我去给你买一副拐杖吧?”
我简直快要发疯了,也不顾有同学在场,对着父亲吼道:“你快走吧,天要黑了!”
这时,我的一个同学说:“就去买一副吧,虽然拄着不太雅观,可你行动方便多了。”
想想也是,我总不能上厕所也让人架着去吧?于是,我就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父亲像得到了嘉奖似的,转身高高兴兴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父亲扛着一副木头拐杖,满头大汗地走进了寝室。他像是对我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咱不知道这东西搁哪卖哩,多转了几个圈。”稍停,又用几乎是祈求的口气对我说:“要不,起来试试?”
这时,我也正想上趟厕所,所以就在父亲的帮助下,离开了床,拄着拐杖,别别扭扭地走出了寝室。
当我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我看见,父亲站在门口迎接着我,一脸的满足感。
冬天的天黑得早,我再一次催促着父亲赶快回去,县城到家还有四十公里山路呢,何况他骑的是自行车。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却意外地又出现在了寝室门口。他的胡须、眉毛和头发上挂着白霜,像圣诞老人,手里拿着一把钳子和两把螺丝刀,一脸歉意地笑着对我说:“昨天回到家,一晚上都没睡好。我想起你打厕所回来时,拄的拐杖好像有点高,用不上力,特意过来给你调调,把螺丝往下放放。”
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来回八十公里的山路呀,昨天天黑了他才回去,今天天不亮又骑车跑来,就是为了给我调一调拐杖的高度。这个高度,是人世间最适宜、最温暖、最感人的父爱的高度!
多年来潜藏在我心头的那道厚厚的隔膜,此时被一种伟大的父爱彻底融化了。
“爸,你打个电话就中了。”我的声音里有些哭腔。
父亲突然一愣。
“我怕你这里没工具,弄不成。”父亲这样说着,两行泪水却夺眶而出。
我内心非常清楚,他作为一个继父,为等这一个“爸”字、一声呼唤,已经等了整整十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