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行清

  这一切都是从马金章出任厂长开始的。陈军还是没有去把问题想那么明白，工厂为什么换一任领导，都要对他严格审查一次，这一次连工作也丢了。陈军还没有把平时放在厂里的东西清理回家，他的老婆贾玉林已经开始将自己的东西，从厂里慢慢地朝家里搬了。

  陈军万万没想到，新任厂长马金章如此心狠手辣，不抬一下手，不见一滴血，他就杀人了，而且连一个女人都不肯放过。贾玉林回家的当天，陈军一声不吭地蹲在门口空地上，可着劲儿地抽烟，一个下午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的脸色十分吓人。

  陈军焦虑不安地守在那里，心里会生出一团愁云，这团愁苦的云，飘来飘去，就飘成陈军一个人极端的坏天气；这坏天气和坏心情有一多半，是由一个人制造出来的，陈军觉得有理由把这一笔账，要彻底清算在这一个人的头上去……

  最后，陈军怀里揣着一把刀，就这么出了门，陈军知道马金章一个人经常出入家属院东边进出口那条林荫道上，这一晚，可怕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生。陈军在冷风里吹着，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陈军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等到夜里两三点钟，马金章的身影始终没出现。

  或许，陈军刚刚好起来的心情，说不定那一天还会被贾玉林拉到冰点，坏到极点。贾玉林向陈军诉苦，带着女儿去超市的情形，囊中羞涩，自惭形秽。而马金章的老婆、女儿，带着外甥，逛了一回超市，一家人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女儿一有病，陈军就提心吊胆，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就因为他们手头紧张，缺点小钱，家里搞得像天崩地塌了似的，两个人心慌的不像个人样儿；特别是医院看客下菜，停医用药。贾玉林受不了这个，抱着孩子哭哭啼啼……

  真不让人活了！陈军心里毛毛的，就想去抢劫，就想去杀人。孩子没出院，陈军回去借钱，半路上恰好碰到了马金章。陈军怒火中烧，跳下摩托车，用手指点到马金章的鼻尖上说：老马头，眼睛给我放亮点，说不定哪天我思想走了神儿，一不小心让车扎死你。

  马金章张开嘴，惊愕了好半天。

  突然某一天，贾玉林对陈军说，她辞了海洋商品总汇业务员工作。果不其然，贾玉林说话一点不含糊，海洋商品总汇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不到一年时间，贾玉林就配备了一辆送货的面包车，陈军手里操着方向盘，风刮不着雨淋不到，真正感到安全。

  然而，马金章感到十分不安全了。马金章见陈军开车飞奔过来，惊慌失措，撒腿就跑，腿再快也不及车轮快。陈军将马金章死死地堵在路边，拦住不放。马金章气喘吁吁，两腿哆嗦站不稳，惊魂未定，说：你你……陈军……现在给人开车了？

  陈军仰起头，神清气爽，挺直了腰杆，看都不愿看马金章一眼，笑笑说：你说什么，我给别人开车？车是老子刚刚买来的，老马头，要不说你什么人什么眼神儿，慢慢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新格朗朗的，刚刚买来的私家车。

  发财了……好啊！马金章马上附和，声音却颤抖着。

  老马头，发财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狗咬尿泡——空欢喜。跟着瞎起哄，你大概还没忘记，我当初对你说的那句话吧……没忘记就对了，没忘记——这对你该有多重要啊！

  没有，要不我一见你开车过来，我躲闪还来不及呢……马金章哭丧脸说。

  马金章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吗？陈军开着车子，一见到马金章眼睛贼亮，马上来了精神，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跟他斗，跟他玩儿，其乐无穷；他就像丛林中的一只大老虎，马金章只不过是受了惊吓落荒而逃的一只小兔子……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马金章当初不把他们逼上绝路，哪有今天的死而后生。

  这天晚上，陈军回来又很晚，他在娱乐城里，又遇到了从前的女友，玩得尽兴……夜里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家属院路面很滑，灯光昏暗。突然一个黑影扑向车前，陈军忙踩急刹车，车戛然而止。但还是晚了，那个黑影轻飘飘的，像稻草人一样，被撞翻一丈多远，手臂一扬，倒向一边……陈军急忙下车，扶起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头竟然一下懵了。

  其实，我，我，我……陈军来不及多想，抱起奄奄一息的马金章上车，飞快朝医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