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路边卖宵夜的摊位上，最后两位食客也走了。我把目光从他们身上转移回来，你，竟然坐在对面。

  我只喝了几口啤酒，我当然知道这里的一切有着毋庸置疑的真实，但有的时候真实的就是让人恍惚。

  这儿，是祖国的东南沿海。这儿，离我们同学一场的地方，从空间上讲，有1400公里远，从时间上想，17年。

  你说《致青春》你看了四遍，每次都流泪。当然我知道这与我无关，但是与我的青春有关。

  那时候，你21岁，我19岁。依然还记得那年9月，你来报到，我们却已经军训结束。还记得那天，是个黄昏，我和睡在下铺的郝姑娘手拉手从校门口走过。见你的第一眼，我竟然没有忘记。第二天，我们成了同学。

  我们是去看过一次电影的，穿过太行路，往北，有个部队，什么名字自然是记不得了，但部队对面的那个电影院，每个周末，学校会包场一回。我们也去过一次公园，那是我第一次穿溜冰鞋。你曾经在我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一本书《德伯家的苔丝》 这些你早早都忘记了，我还依然记得。记得我们同学的情义。

  但是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我却越陷越深。

  好在一切只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暗恋。时至今日，我依然庆幸在这件事上，我无师自通保持着自我设定的尊严，我不是你眼里的花儿，但也不做让你瞧不起的草。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再次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途。

  17年。那分心事在心底变成秘密。那分情怀早已转化为隐约的一点惦记。

  17年。你没有想过吧，我也没有想到，命运给了我们一日重逢。

  此时，你坐在我的对面。

  这本该是个多么温馨、浪漫的场景，可是实践又一次证明：理想总被现实打败。

  你在聊国际形势；聊中国计划生育的荒唐性，聊山那边、海那边的资本主义的“个人利益高于一切”；你问我有没有看过网络上正红的很有革命精神的一个上海屌丝故事……所有的话题，把我们的距离推成了千重山万重水，想起12年前，那场你没有出席的同学会，我曾经想当时就算能听听你的声音也很好。

  这顿晚餐，因为我的原因坐下来时已经夜里１０点，你说：这样伤胃。聊天的时候我说自己不会做饭、带不好孩子，你的回答是：我决不会找这样的老婆。我说和朋友聚会喜欢喝啤酒，特别是遇到性情相投的就爱干杯，你说：一向不喜欢女人喝酒。你看我文有眼线，就说：怎么会想起来去弄这个，很讨厌女人这样。我中午跟单位同事一起吃午餐，你埋怨：怎么不让我一起去，怕我丢你的人吗？我提议去游泳，没玩一会儿你就说累了要走 …… 我知道，我依然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所以你一天也不愿意迁就我。

  有好几次我抬起头来，想把眼泪流回去。

  我们为什么还要见面？明明十几年前就谁也没图过谁什么。

  我把你看得那么好抬得那么高，把你当成好同学。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这样说我。

  17年前你一句“恨不得整个夏天都泡在游泳池里”，我记到现在。中午没叫你，是说好了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15年前，我是跟同事一起文了条很丑的眼线，但是谁没有年轻过、臭美过、冲动过。我喝啤酒、我让你晚饭吃到了夜里10点、我不会做饭带孩子……可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些？你凭什么这样管我、挑剔我？谁给你当面指责我的权利？

  你就这样轻描淡写毁了我和你17年的情义，这场因缘际会甚至做梦都不敢想的重逢。

  离别的时候，你把我送到了宿舍门口。夜里12点，在这个湿润的小山城，只有夏虫还在不知疲倦地嘶鸣。我们站在这很多人都把垃圾弃在路边的充满烟火气息的破旧胡同里握手道别。之前曾经几回想过再次离别该不该向你讨一个纯洁的拥抱，该流泪还是微笑，但事到临头，就连握手，我都希望不要太久。我恨你！这之后很爷们地扭头就走，那样的表态就真的很爷们吗？在我还没有扭开大门锁孔的时候……

  我本来计划好了不回头，可还是回头了，就看到你已经拐弯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我愣了一会儿。

  你不是说我是个炸药包吗？以前是，现在也没改。

  我就是，我就不改，你少管。不是讨厌女人喝酒吗，我就喝，而且不跟你喝，因为你假仗义。

  别太自恋，醒醒吧哥们儿，就算我喜欢过你、爱过你，那也是曾经，不是现在。就算是现在，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一个卖地板的小商人，一个既现实又娇气，既矫情又花心，既爱吹牛又没文化，既没良心也没情义，既爱跟人打架又不团结同学……我猛然看见一个影子在路的尽头晃了一下。

  噢，今晚喝了几口啤酒，我知道那是我的错觉。门开了，我进去，然后啪的一声使劲地把它关上。

  从现在开始，我们对彼此都是无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