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回老家，当我从大路拐上那条通往村子的小路上，正在心里准备应对骑过小火车轨道的颠簸时，忽然想起，小铁路已经被扒掉很长时间了，唯一的痕迹，就是现在看到的原来小铁路经过的地方，略微高于公路，唤醒熟知小铁路的人对它曾经的记忆。

  小铁路上跑着小火车，是我童年和少年时的一道风景线。很小的时候，母亲曾经带着我从村里步行三四里路，然后在化肥厂的道口花上一毛钱左右买上一张票，搭乘小火车到县城北郊下车。记得我曾经坐过两次，一次是母亲带我去县城医院看病，一次是去城南的外公家走亲戚。后来，小火车就不卖票了，因为小火车的主要功能就是把县北煤矿的煤炭运到城北的中转站，再装上大火车，运往它的销售地。虽然只坐过两次小火车，但留给我的记忆，时隔30余年，依然清晰如昨。车厢是闷罐子的那种，里面有两排长长的硬座木连椅，车顶还有拉手。坐车的人，除了煤矿的工人，更多的是小铁路沿线村庄进城的村民。小火车跑得不快，走走停停，它跑起来的声音，不像大火车那样气势磅礴，不是震天动地的通嚓通嚓，而是金属之间轻轻碰撞的咔嗒咔嗒，像一首奶奶轻轻哼唱的民谣。每到一个路口，它都要摇铃、鸣笛。鸣笛的声音也不大，有点尖细，不像大火车那样底气十足，声闻数里。

  后来到县城上中学，每周六下午回家和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小火车在小铁路上咔嗒咔嗒地奔跑。有时是迎面开来，有时候和我同向，我会兴奋地猛蹬自行车，追上一段，当然，我是不可能追上的。也有的时候，我在路口和它不期而遇，我会停下来数它的车厢节数，听它的鸣笛，或者百无聊赖地看着道口旁边一根水泥柱子上白底黑字的提醒：一站二看三通过。第一年高考失利，心情不好，一次和父亲发生激烈冲撞，被父亲打过之后，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家出走。走出村子，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顺着小铁路步行20里来到了县城，躲到了一个同学家里。当几天后父亲终于找到我时，发现才40多岁的父亲，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也开始驼了，他显得很憔悴。

  儿子小时候也很喜欢火车。我常带他去城北的火车站看火车，火车经过时的挟风奔驰和剧烈震荡，让他又好奇又害怕。他更喜欢在回老家的时候观看小火车。当小火车轻快地跑过来的时候，他会兴奋地大喊大叫，一边模仿着小火车咔嗒咔嗒的声音，一边催促我加大摩托车油门，和它赛跑。火车走过之后，我会讲些我和小火车的陈年旧事，他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问这问那。

  前些年，修武旅游大开发，而小火车跑的趟数却越来越少，运量直线下降，大有停运之势。这当中的原因，可能和县北煤炭资源的日渐枯竭和民营公路运输的兴起有关。这时，地方上的一些文化人就提出让县里接收小铁路，把曾经运煤的小火车，改装成别有地方风情的旅游小火车。这种带有深厚历史记忆的小火车，在全国已经非常罕见了，如果搭乘这种小火车前往云台山旅游，一定会对游客们充满吸引力。为此，我还在一年的政协会上写了这样的提案，可惜没有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大概是两年前，或者是三年前，我回老家路过那个道口时，突然发现，小铁路被扒掉了。虽然当时痛心和遗憾，但也只能无奈地在心里连叹几声气。小铁路，就这样永远走进了历史。查阅县志，小铁路，正名方修铁路，修建于1965年，1966年正式通车，正线全长20.7公里，主要承担方庄、白庄煤矿的煤炭运输，兼有客运任务，1979年停止客运。

  忽然想起我以前经常做过的一个梦：在外求学的我，坐火车到家乡的火车站，然后等待小火车开过来，再转乘小火车回到老家的村子。小火车开过来了，咔嗒咔嗒，转过了一个弯，还欢快地鸣了一下笛，可是它并没有停下来，一着急，我就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