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趁意
一个傍晚,我走进了一家工艺藏品店。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根雕、玉器、瓷器别致的造型让我身心愉悦,脚步难移。
“是你吗?梅子!”身后传来惊异的询问,我猛然回头,看到红莲兴奋的脸。我太高兴了,没想到分别二十年后的我们会在他乡的小城相遇。我急忙去拉她的手,她却缩回了手,回身喊柜台后的男人。男人站起来了,我瞬间石化——遍布疤痕的脸上,眉眼扭曲、鼻子变形、嘴唇无形!
见我惊愕,红莲伸出了双手,除了大拇指,其他指头都没了!红莲微笑着,为我讲起了往事——
她和他在南方的一家皮鞋厂打工。
元旦前的一天,天很冷,四十多个工人呆在既是仓库又是车间的大屋子里紧张地赶制一批皮鞋。突然,一股烧皮味儿渐渐弥散开来,当大家警觉时,火苗已经露头了。瞬间,整个大屋子里一阵骚乱,大家慌忙灭火。但是,燃烧的是皮革,还有粘鞋子的胶水,那些都是易燃的物品,屋子里仅存的一桶水倒过去,火势小了点,但立马就又肆虐了!他在屋子角落找到了灭火器,却发现灭火器就是一个摆设!大家用脚踩,用皮革盖,但呛鼻子的浓烟依旧不断地蔓延,蔓延……
她拿起电话,拨打了119,然后冲大家喊,逃命要紧!就率先往门口跑去。其他工人跟着她直奔大门。她的双手才把门打开一条窄窄的缝隙,蜂拥而来的工人便排山倒海般瞬间挤到门口,挤着她撞向铁门。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瞬间晕厥过去!事后她才晓得,她的身体被紧紧挤压在铁门上,双手被死死挤在铁门和铁门框之间。
后面涌来的工人拼力挤着前面的人,大声喊着,快走!快走!所有人的力量死死挤着前面的人,和她一样,全身紧紧贴在铁门上——可门无法向外打开!
浓烟之中,火焰渐起!
突然,他操起一把锋利的割皮刀,大喝一声:“都给我后退!让开!信不信我劈了你!”割皮刀闪闪的寒光,伴随他炸雷似的大喝惊得后面的人赶紧退让,前面的人也跟着退让开来,一条窄窄的小路直通向她和她紧贴的大门。
他大步流星跑到门口,凶神恶煞般冲大家喊,后退!大家潮水般后退了好几步,让出了开门需要的空间。他赶紧扔掉割皮刀,一手拥着昏迷的她,一手去拉开铁门。
门开了!但他没有离开,他用身体贴着铁门,把门牢牢顶靠在墙边。
又是一声大喝,快走!工人们如梦初醒,鱼贯而出。工长经过他身边时,一伸手,将她拖拽了出去!所有工人都出去后,他才逃出来,可是,他已经成为一个火人!
消防队来了,然而火灾依旧不可遏制地将工厂烧为灰烬,但工厂里没有一个工人死亡,住院的就两个人——她和他。她的手指被截掉了;他身上大面积烧伤,疤痕遍布,帅气的脸再也难觅!
后来,在一个朋友的资助下,他开了工艺藏品商店,凭借自己独有的对于美的认识,经销的工艺藏品颇受顾客欢迎,生意越做越好。而她,一直像欣赏工艺藏品一样,紧紧跟在他身后。
她就是红莲,他就是红莲的爱人。
“我从来就不怕他的伤疤,在我眼里,他的伤疤是最美丽的。”红莲微笑着说。
说来也怪,初见时他那骇人的疤痕此刻真的显现出独有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