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飞

  花灯之于元宵节就如彩翼之于蜂蝶，少了花灯的元宵节，必会黯然、萧索，似深秋的风吹过荷塘，温婉秀美的莲花已落，风景还是那个风景，却再也不是那个味道了。

  儿时，伴着元宵节的每个寒假我都在家里副食店打杂的拥挤时光里匆匆度过。倘若，同龄人的假期是一片清淡的云，悠闲飘逸，而我，却是一抹碧绿的翠竹，虽摇曳生姿，终不能离开脚下的泥土。母亲持家有方，所有的哀恼与怨愤在她温柔明澈的眼神里都能融化开来，然而，店外的空气是那么的灵动清新，心里的翅膀是闭塞的闸门，又怎会少了倾泻而出的冲动。

  那年元宵节，我家的生意特别好。父亲外出进货，又逢镇里集会，往日批发的老客户悉数而至，店里人多，几乎无立足之地，我像一只旋转的陀螺，一刻不得清闲。可是外面风和日丽，雪后初霁，大街上行人熙攘，摩肩接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初冬的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更令我动心的，是那一字排开的花灯，嫦娥奔月，天女散花，最好看的当属那个手执魔杖五彩裙裾的花仙子，如果能买一个挂在床头，看着美丽的小仙女不断地变换灯光，或者至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因为小贩时常对小孩子报价不实，又因为我的确没有那么多的压岁钱，只能在我偷偷跑出问过价钱后，才向母亲提出购买的想法，虽然花灯不便宜，母亲却同意给我买，说等到店里忙完了就去。我兴奋不已，那款花灯尚存很多，短时间应该不会脱销。因为母亲的承诺，整个上午我都轻快悦然。

  太阳西沉，集会上人烟渐少，已有小贩开始收摊，我忍不住再三央求母亲，然而正在埋头算账的母亲仍叫我等等再说，并让我赶紧帮忙打包，音调很高话语里已有了责怪的意味。那时我已10岁了，心头已有怨气隐隐升起，却又装作漠不经心地在那儿忙活着。时间变得漫长起来，我开始祈祷店里不要再有生意，终于，店里冷清下来，母亲满脸疲惫地整理完余货，转身却要回家做饭。我一直在痴痴地等待，看到这一幕，我赶紧跑过去扯住母亲，她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拉着我向花灯摊走去。傍晚已至，集会已到尾声，一地的碎屑与包装纸随风舞动。还好，那个花灯摊还在，嫦娥、鲤鱼、小兔子都在，却没有了花仙子的影子！我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天的期待在我眼里化成了泡影。我气得晚饭都没吃，躺在床上生闷气，母亲叫我的时候，我忍不住爆发了，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出来，言辞激烈，字字含冤，句句带刺，年少轻狂，连母亲从来就不关心我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言语震惊了母亲，争吵在她的沉默中结束，她带上房门轻轻离开，我则面对着墙角啜泣。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蒙眬睡着了，又觉有一团灯火在眼前晃动，睁眼却见弟弟拿着那个我念念不忘的花灯一脸神秘地冲我挤眉弄眼。我一骨碌爬起来，抢过花灯，向门外奔去。还好，外面虽早已是灯火辉煌，元宵节的舞台却并未落幕，沿街小树上的红灯笼婀娜成了美妙的音符，天空中不时盛开的各色烟花璀璨了午夜的星空，小伙伴们手提不同的花灯争奇斗艳，我小小的虚荣心也在她们羡慕的眼神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母亲始终没有向我提起那个花灯的来处，每每提及，她总是摇头佯装不记得，问得不耐烦了就会轻描淡写地说有人去退货了，被她拣了便宜。其实，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唯恐我的失落，辛苦一天，她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央父亲用自行车载她穿过了好多个村子找到那些早收摊的小贩家里，只为了试试看，还有没有存货。父亲曾扬言为此事要好好教训我，我也曾在惴惴不安中蹉跎了数日，但也终究不了了之。

  那年的元宵节，因为花灯的失而复得在记忆里变得格外清晰，后来的节日里也得到过形形色色漂亮的花灯，却都远不及那个花灯美丽夺目，那里弥漫着的是浓浓的母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