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永利
做完课程设计,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一连几周蛰居于小小宿舍,与庄严过分的国标为伍,心早就疲乏了。出门吃饭时偶尔吹过来一阵风,裹着嫩叶青涩的微甜,又不经意瞥见一树繁花,心不免就急,这些时日晴空万里,该有多少好景色被白白错过!
韶华如水易东逝,花儿绚烂却在一瞥之间,等到哪日哪时,我成了闲散之人,是不是花已落尽絮飞无?
我就知道,在把画完的图纸装进档案袋的那一刻,会有柔风自窗外流入。和着这缕风儿,我吐了一口气,只差一双翅膀我就和燕子一起飞上云端了。
走在惠风和畅的午后,和一群群青春男女相遇。这些最好季节里年华最好的人们,穿上了清爽的夏装,冬春季黑与灰主打的天下被其他暖色瓜分,视野里一片亮堂。所有人都面色红润,像隔着一层氤氲水汽,水汽又被色彩浸润,虚幻如在梦里。有男生骑单车疾驰而过,风吹起了他的上衣,几声欢笑落在后座的篮球上。树林那边的球场怕是早被占完,这样的天气打球实在是再好不过。几个女生向花海深处走去,一步一停,相机的闪光灯忙得不可开交。有笑声有歌声,融在春风里,化在花蕊中。再遇上清幽的香气,真不知该动用哪个感官了!桃花灼灼,这是个爱情盛开的季节。林间的草地上,女生倚着男生的肩膀,情话呢喃,他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长发。我经过他们,轻轻地,不去打扰。
家属院的老人一扫冬日的颓唐,带着孙子孙女到向阳的地方散步。老友们在路上相遇,相互夸赞对方的孙儿可爱。他们微笑,脸上的皱纹漾起一圈圈幸福之光。孩子们跑进路旁的草地,快乐地做游戏。阳光透过女贞树的枝叶,落成一地斑驳,风一吹,光影晃动,阳光便似一地新孵的小鸡,来来回回地快活觅食。孩子们看见万花筒里的世界,忘情地追着满地的星星,笑声随风飘往远方。
繁花盛开,它们如雪、如霞、如烟、如梦,各有风韵,各显神通,把空旷的枝头挤满占尽,让冬日的寂寥无处藏身。这不顾一切的盛开,似事前串通的起义,似不约而同的欢笑,在人类耳力不及的分贝里,花朵们声嘶力竭地为东风呐喊,嘲笑落荒而逃的西伯利亚风。
离开狂欢的花朵和迷醉的赏花人群,我走进少有人去的荒地,那是更贴近大自然的去处。干枯的草茎举着穗子,风一吹,播种的动作被重复进行。种子早就发芽,在无尽的枯黄之中,点点绿色正酝酿一场大火,它们只差一场贵如油的雨。不远处,几棵杨树吐出了花序。喜鹊守着鸟巢舒展歌喉,唱到尽兴处,一扇翅膀就飞向蓝天。它们如此兴奋,该不是错把花儿看成毛毛虫了吧?
最美的还是馨月湖畔。远远地看去,天空晶莹,碧水温润,天水相接处石桥静卧,海之蓝,翠之绿,玉之白,三色相衬,不加粉饰亦成绝美仙境。阳光洒在湖面,轻风吹来,平展的丝绸泛起层层褶子,粼粼波光如舞动的金丝流苏,又如闪耀的宝石无数,怕只有仙子才配得上这绸子裁剪的衣裳。走近了看,湖边的景致更是生动迷人。湖水清澈,各色金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树木和楼房的影子倒映水中,真实与虚幻,像蝴蝶的双翼展开,这是庄子的蝴蝶,让人意醉神迷,迷蒙蒙如坠梦里,分不清真假。最迷人的莫过于翠柳,她们静立湖边,秀发披散,莫不是在对镜梳妆!她们是弱柳扶风,娇袭一身之病的黛玉吗?她们是凭栏远望、望断天涯路的思妇吗?她们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又微含忧郁,静默不语。我的心被深深地感染了。柳枝飞,你是在为自己缝补心伤么?柳枝飞,你是在撩拨谁的心弦,还是挠着谁的笑穴?你看满世界的花儿都笑了,再不住手,恐怕空气也要笑了,它笑出泪水,那就是众生渴求的春雨。
整整一个下午,我不忍归去,流云飞渡的天空之下,时光如水流淌。这么快,太阳就落山了,西边的天幕涂满橘红的色彩,一丝丝云朵燃烧成满天彩霞,灰烬落下,成为人间的夜晚,而残火成了璀璨的星星。
总是要回去的,生活在那里等我,不甚光明的前程在那里等我。
如今我面临毕业,偶尔的清闲真是太难得了,出了校门该更累了吧?好在心中的那份宁静还未被消磨干净,不管以后的日子是坐高铁还是乘火箭,我都会记得时不时地望望窗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