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纪实文学《我是农民》，完成于1998年10月1日夜，十万言。时隔十六年，我来读完它，放下书，拿起笔，来写这个评文。仍然强烈地感受到，生活内容的切近、思想感情的温润。我以为，这是作家的一部传记性质的文学作品。首先是写自己，进而映带出家庭及社会生活。读后，体悟出了它应有的真实，以情浸润的真实。当然，这种真实，是用文学语言描写的真实。

  真中见文采。自传体作品问世的很多，其中不乏优秀的作品。而传记作品，人事生平的叙写，是一根基线、一础基石。这是纪传体作品的起码常识和要求。而往往一提起纪传体作品，毋庸置疑，便使人想起的是真实。可贾平凹这部纪传体作品，就非同一般意义上的纪传体作品。原因在于，它在时经事纬的基线与础石之上，赋予其独具的色彩和文饰，因而使基线与础石鲜艳而美丽。这种效果，得益于文学笔法的自然融汇和有机统一。我在《贾平凹散文中的“味儿”》这篇文章中，谈到贾平凹的散文写作，有小说的笔调；而小说的语言，又有散文的蕴含。互为渗透，相互跟进，融会贯通，自然而然。而这部纪实文学，人事写得真实，但又不显得机械和呆板，反而显得生动而鲜活、亲切而自然。真实是质、亲切是文。质是作家的历史，文是文学的描述。这部史文著作，能感动和撼动读者的独到之一，仍是对人和事的细节描写。而细节显出独特意味的仍是音、形、色的准确而精当的摹画。

  真中见奇趣。文似看山不喜平。我们由贾平凹先生的小说、散文，以及这部自传体文学作品中，不难发现作家有一种奇异的写作天赋。作品里讲述的故事，有一种奇诡和异样的成分，在其中流淌和跃动。但又不失真实的人事、本真的气息。赏读过程中，让人有一种真中逸虚、实里蕴神、平中见奇的感受。以我之见，这种奇异之处的显露，有三种蕴含，一是雅里携俗，雅呈其面；二是正里带邪，正显能量；三是人与生俱来的那种浑根性，如自私、妒忌、猎趣等的披现。作品的行文特色，不高大全，不饰丑文陋。真事真写，真人真描，真情毕现。这种真实描写，作家综合运用了肖像、景物、心理等文学手法，叙写出来，别有一番滋味。贾平凹的作品，没有一边倒的那种完全正确、正统，而是将人与人、人与事、人与自然中的正面与负面、阳面与阴面汇集到一起，不做刻意的筛选，不事纯化的打磨。所以，作品中的奇闻轶事、奇人奇事，写陈其中，似有一种稀奇别怪的文气弥漫其里。唯此，才有了作品的异趣味道。另有，我们说，贾平凹作品大气、厚重，这与作家的观世界的角度密不可分。通常讲，社会与自然，人物主社会、动物主自然。我以为，贾平凹先生将人也作了自然的一部分。人物与动物皆有灵性，甚至植物在作家的作品里，也赋予其应有的灵性。我在阅读先生作品的过程中，体会到先生那种天人合一、万物皆有灵的博大思想和仁爱意识。在他的文学作品里，狗猫鸡鸟石等自然界的生物，都赋予了独有的性灵。所以，贾平凹的作品，有一种不平常的奇异色彩，进而增加了作品的神奇和魅力。作品中，无论怎样的美丑、正邪、雅俗，可作品的思想蕴含和内在气质，却始终使人心悦诚服着、不忍放弃着、积极向上着。这正如弘一法师所说：“有出格见地，才有千古品格；有千古品格，才有超世学问；有超世学问，才有盖世文章。”

  真中见思想。在《我是农民》这部纪实文学作品中，作品的叙写过程，犹如一脉经山川、历平原的清澈河溪。溪水潺潺缓缓地流、叮叮咚咚地响，曲曲弯弯、仄仄敞敞，可这一脉溪流又不时地遇到遏石，进而飞珠溅玉般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这珠玉晶莹剔透，甚至撼人心魄。作品在叙述过程中，随着人事的演进，文势的蓄积，如披沙沥金般，就有了水到渠成的思想浪花迸发。仿佛世事为过程，思想即目标；人事呈原因，思想示结果。哲学的概括，是深邃的思想闪现出来。这是作品极其珍贵的层面。一位伟大的作家，首先是一位思想家。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彪炳者和导引师。从某个角度说，作家有引领社会的精神责任担当。贾平凹的这部作品，有着浓厚的思想质涵。而作品思想的魅力，在于对人生、世事、社会的穿透力，使人读后，有一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体悟。使人得到了一种开化与开明的洗礼。

  纪实文学《我是农民》，本真是实，诗意涌动。儒思呈现，涉佛及道。读其作品，颇有汪洋恣肆、气象万千之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