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夜

  谷地上的野菜真多。要不是抬头

  就不知道，老天已全然黑了

  把背篓挎在肩上，母亲嘱我下河

  抱上来一块压缸石。我知道

  这样的石头也是一只大手，安详，质朴，素净

  它上面有花纹，能织出雪天的补丁

  绕过了一个土塬，我走不快

  小小身影落进山湾里。一棵光树留下宿鸟

  它也是一团风，印在寒露上

  我悟出了虚飘。不知脚下的土地到底多大

  在蒲草一侧，母亲指着夜色说

  乖，咱们走吧，你看东山顶的月亮升起来了

  那月亮下面，就是咱的七里桥

  柳树口

  妈妈把我拉下马车。她说山沟里有狼

  不让我去柳树口

  雪地上，眼看着叮叮的马铃越走越远

  最后爬上山尖，变成了一只鹰

  我不想往家里走。我的心跟随着赶车人

  架在了云上。没有去过柳树口

  不知那儿有多远，路上有多荒凉

  也不知那里长有三棵柳还是五棵柳

  现在，我只是想念那儿牡丹一样的燃煤

  还有唱山歌的女子，含笑的杜鹃

  我想到那里去。我想把她们的欢乐和谣曲

  一一装上马车，拉回来

  好让我的七里桥也像春天一样暖和

  春天一样香

  狗 咬

  收完庄稼，一村人像打完一场战争

  早早进入了休整

  风的脚步酣畅，透彻

  大雁歇落在草垛上

  狗也没有多少事，它只醒着一双耳朵

  时不时还要站起身，对着月亮空咬两声

  这咬声清亮，在长夜里回响

  睡了的人听见就跟没听见一样

  洋水车在坝上歌唱

  四月的田间明净。伫立远处

  看见那架吱嘎作响的洋水车

  就是一只大鸟，飞翔在时令深处

  梦想倥偬，渴死了庄稼的望眼

  回旋的铁链问讯苍穹

  风的走势即刻弯曲

  两个攥紧绞把的人，一起一伏

  轮番向苦难的大地鞠躬

  放 牛

  蓝天不知多深多远

  望得久了，也会生出两眼热泪

  牛铃在空间摇响，我十三岁的孤独

  被铜质的音阶一声声抬高

  四面春光漫漶，我飘扬在自己的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