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界万物的认识,人类来自童年的思考值得我们格外重视。那时,人类的目光是清纯的,心灵是净洁的,灵与肉的表达是和谐的,相得益彰的,就像一河之水来自源头的清冽。那时,人没有欲望上过多的个人意识,没有尊严上过多的个人依据,没有价值观念上私窃的收藏。所具有的,是对自然与自身的敬畏、虔诚、客观与忠实。他们认识事物的目光没有过多的杂质,思考问题的立足点不是人类本身的利益。就是受到了惩罚,也不是包打天下的个人意气,而是以天下万物的存在样式为立足点,走近它,再走近它,看一看,想一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便纯个人式的疑问,也每每生发于本性上的要求。
人类的文明仅仅是人类生命本身发射出的性灵之光,没有对人类生命本性进行任何矫饰。眼睛的存在更多地是发现什么,而不是评价或裁判什么;认识事物的依据不是经验的强加,而是经验的不断被验证与修改;价值观的基石是本性的欲望,而不是悬挂在本性上耀眼的饰物;自尊、自信是以不断地发现与认知为前提,而不是到此为止的自以为是;喜、怒、哀、乐、爱、恶欲源于本性上的愿望,而不是人为制定的范式价值体系;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互相尊敬的、尊重的,而不是人类对自然的单项攫取与杀戮等。
春秋时期的老子与公元前400多年前古希腊的德谟克立特,是最早对人类思考进行系统总结的人,因为他们刚刚从人类童年的遥远里走出来,血脉中的历史回响,震耳欲聋地使他们从不同的地域出发,开始对这个世界的探索。老子提出的“道”说与德谟克立特提出的“原子”论,几乎处于人类发展史的同时期。他们智慧的目光由不同的地域放射出来,在大自然对人类启迪的永恒之处,实现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相交。
老子之“道”,隐于万事万物的深处与内里,“道可道,非常道”,凡是被人能够看得见、所认识的,他说那都不是他所说的“道”,都不是万事万物的最根本成因;德谟克立特的“原子”,也处于人类智慧不能照亮的深处,如他所言:“事实真相在井底”。所以后来人们就把事物本质的隐伏之所,称为“德谟克立特之井”。老子和德谟克立特都是在认识事物根本成因上努力掘井的人。
老子的“道”,德谟克立特的“原子”,都不是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看见和理解的东西,没有西西弗斯永不停歇、无怨无悔地向阿尔卑斯山上推山头的耐心、毅力与大平静,想对“道”与“原子”的认识与理解,只能等于零。
人类对事物本质的认识和理解,每向前推进一步,便误认为是找到了打开宇宙秘密的钥匙,当受到误解惨痛惩罚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身的浮躁与野心。人类文明的推进,是人类不断戒除浮躁的结果,是逐步学会尊重自然、亲近自然得到的回报。
人类是最易产生浮躁与野心的生命种类,同时,又是因为浮躁与野心,才使人类在思维与认识上具有更大的空间与弹性。认识能力最强的人类必定会犯最大的错误,这是造物主为人类定下的具有确定性的生命基调。人类的生存悖论,是人类生存的环境。离开悖论暗示的生存环境,人类只有走向自身的毁灭。悖论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本质成因,构成世界万物最基本、最本质的元素,是一对最简单、最原始的矛盾。不断遇到矛盾是人类的幸运,不断解决矛盾是人类的进步,向构成事物的最基本的矛盾前进,是人类生存应该首选的道路。
等待,是每个人都很熟悉的人生现象。等,是时间上的东西;待,是人心理上的概念。等与待在时间与心理上给人留下了属于自己的时空。因为等待,是个人式的,(整体人群的等待除外)是只能个人独享的,于是,不论甜蜜与痛苦,都是一种绵长的“折磨”。因为在精神上有“折磨”的味道,所以留给人咀尝的滋味,不能不说是一种意味的深切。等待,是人在情感暂时停顿中的回望与前瞻,是对过往的细心历数,是对未来美好或糟糕的期待与设想。多少想把事做成的人,等待中的心理活动是很丰富的。但是,人们的许多等待,是一种只留下等待感觉的等待,那种温水里的浸泡,开水里的蒸煮,滚油里的煎熬,是人在绝对时空里很难忍受的。于是,在等待的一方常常是幽怨的、急躁的、迫不急待的。这样一来,等待就失去了它原来的实际意义,改变了原来的指向,而成为事物在负方向上的迅跑。由于等待在个人行为的边缘上是很清晰的一种独立存在,心理上的感受就只能以个人感受为全部依据。那种依据又常常被等待的人与事物迟到的理由所冲淡,等与被等就在心理上拉开了距离。人与人的心虽然可以离得最近,也可以离得最远,两个指向上的悖反,可以导致天玄地隔的结论。说来说去,还是人与人各自的肉体边缘与精神边缘太清晰了。
其实,肉体的感受,引导心灵的走入,在等待中已成为一种不争的事实,思维在等待中的萎缩或恶性膨胀,造成等与被等之间的情感的吊诡。人生在每一个时段与空间里都是一次性的,上帝没有安排人在一生中对某一段人生路途再去作一次重复。于是,人对于等待的理解应作一些订正,作一些哲学意义上的辩证。因为,等待中的思维不仅是线性的,还常常是向一个方向迅跑的,于是心理上的焦躁便成为数量上的迅速增加和本质意义上的变形。这是人的主观假定所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