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洁
凌晨,卧室一片明朗。近窗,才看见一轮硕大的圆月正泊在中天。青蓝色的天幕,正是一汪海,安静地睡了,海的心,便是这泊着的月。心倏地暖了。依照农历,定是十五以后了,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在凌晨看到如此圆润的满月。查了一下,果真是农历十七。农历,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计数着几月几号,计数着星期几,把这古老的农历远忘了?只有到了元宵、端午、中秋这些重要节令,尤其是过大年,才早早地预算着,为那一天做着细心的准备。
想到郭文斌的小说《农历》,以及他提出的“安详”理念。他认为“农历”是中华民族的根基,而“农历”中的节日,无疑是中华民族的脊椎,也是中华民族的生命力所在。“有母亲在的地方就是故乡,有年在的地方就是老家。这个母亲,既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也是“大年”,也是“农历”。他说:“四种飓风把现代人带离家园。一是泛滥的欲望,二是泛滥的物质,三是泛滥的传媒,四是泛滥的速度。”而“安详”是生命的本质。这种来自生命本身的快乐,只有向内求才能得到;而来自欲望满足的快乐、来自服务的快乐、来自外在的快乐,都不是真的快乐。
其实,真幸福就在此时此地,就在一呼一吸、一言一行、一餐一饮中。可惜我们的心正缺失着这样的“安详”,大家都匆忙地奔跑着,直奔向终点,甚至不想着偶尔停下来,看看月,听听风,走走山水。此刻,面对晴天皓月,无语,我甚至觉得无法以苍白的言语来叙说。静立窗前,望月,那一轮泊在青天碧海的月,也看着我。人与月,本是贴近的伴儿,可是我们早已走失了心灵的伴侣,而不自觉。
又看到远处的那片树林,朗月的清光里,疏朗地衬在天幕上,以青天为背景,站成坚守的模样。每个暗夜里,就是这些树,靠月亮最近吧?那是大地的灵魂吗?是大地与青天的对语吗?是人类看守心灵月亮的树吗?爱了这月,想到客厅落地窗前的大空间去看月,谁想,眼前只有突兀的高楼,像刀、像箭、像刺,天空被切割成一块块的,月被隐在高楼大厦背后。
我们本有广阔无际的大地,来呼应广阔无际的天空,但总是贪婪地占取着地,占取着天,占取着空气。最终,把自己逼仄到一隅,只剩了一点可容身的空间。
陶潜是可以抛开那个偌大的世俗社会容身而安的。他坦言“倚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小小南窗也能寄傲,荣膝之所尚能易安。即便是如此逼仄的生存空间里,他的性灵也可以神游天地间,“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我们可有闲心看云朵自由,看鸟儿归巢,看树荫移动,看日落西山,抚松柏而励己?我从这诗句里读到昂然的风骨:只要“容膝”,就能“易安”;只要不折腰,五斗米都可以不要。可惜凡俗之人是做不到的,我也是。
天渐亮,月还在。古人语:温一壶月光下酒。我不善酒,唯爱月,我也不贪取,一杯就好。这个清晨,我温一杯月光,痛饮,当做贴心的早点,我的灵魂不会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