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十多公里的乡下，有条公路连着县城，房子历经风雨，外墙的泥巴一块块剥落，原本是野花野草繁衍旺盛的院落，此时，都在那些红的、黄的、绿的花草中自暴自弃。没有水泥路，没有街道，没有门挨门的店铺，有的就是这些葱茏的草和遍地的野花。但我依然留恋那些曾经的悠然。因为每到春天，一片片各色的花站在绿色里，开出各种宜人的香味来，非常朴实的香味。赶上雨天就诗意起来，敞着门，一院子的风景，树叶被雨水洗得冒着绿光，梨树、苹果树、槐树、柿子树、枣树都相继开出自己的香味，好看也好闻。加之，地上的一片片妖娆，更加热闹了，知名的，不知名的香，忙不过来了。

  整个春天和夏天直至秋夜，我都活在这样的花草拥挤的世界里，可以临床品茗，可以秉月听虫，可以挑开雨帘看花花世界，可以关进一室草木香气和音乐一起流淌。

  夜晚是最好的。为了不招惹那些见光就进的蚊虫，独自一人关掉房间里的灯，什么都黑黑的。门外一家邻居的窗户正好亮着，看不见人，可以听见说话的声音，是主人在窗下的餐桌旁劝酒，一杯一杯地劝，听着每一杯都很有道理。然后，酒话就肆无忌惮起来，酒香漫过花香，淹没在花的世界里。草的香是新鲜的，一般人闻不见，只有把心交给了夜的人可以闻得到。更多的时候，我的嗅觉也会被这千般的花草味麻痹，分辨不出了各色的香，成了花草的俘虏，那一方天地里，可以静静地开成一朵花，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我老怀念院子里的树木和花草，生活里总对早年的乡下生活抱有感怀和恩遇。多年以后，远离了这样的日子，总要有意无意地营造一番，当然是刻意的。有时候，在重大节日，会陪同家人到街口的花店选几束开得正旺的花抱回家，有时，也会独自骑着自行车到野外采一大把我喜欢的野草回来栽在花盆里。一周对于花儿来说，是它的一生，它会在吐尽花香后选择枯萎，却不如那些草，越来越活力四射，竟爬出了绿藤。花朵收拾走的那一刻，我的心是失意的，好像丢失了自己一件中意的饰物似的，有了一种负疚感。

  单位的门前有一条大道，大道的尽头就是一片花草地。无事的时候，总有同事相约前去，不需要垫东西，只管席地而坐，周围的野花野草围着你，尽情地跑啊！一浪一浪的，像是坐在海水里，大家就乐了，这花好啊！这草香啊！大家挤在一起，脸上漾着花一般笑容，任凭花草勾去魂儿，成了草木之人。

  记起小时候看电影，对电影里的漂亮花园很羡慕。可惜，那时候的环境萧条得很，顶多会有哪家邻居的栀子花翻过墙头，递出一两枝白色的花来，与电影里的花园相比，差得太远了。参加工作后才发现，单位或者爱花的主人都会有大大小小的花园。在那里，各色的花以主人的喜好找到属于自己的领地，成为或大或小的家族，旺盛着，衰落着。这个时候，走过它的身旁，你会觉得那些花香其实也是一场烟云，只有花瓣是它的真身，还在微风细雨中蹒跚着脚步。

  有时候，季节是它们的启蒙老师，花花草草都是有生命的。

  花开花落人如旧，月季们前赴后继的，一朵朵地绽放，它在等最后一场秋霜，眼看着秋草枯黄，只顶着一头的秋籽，在风中逶迤，演绎一场情绪浓重的悲剧。而最兴奋的要数田间的蒲公英，满嘴的毛被风一吹，便散开了，微寒的风里，可以自由地奔跑，裙摆上沾满了野草的或者郁金香的、玫瑰的痕迹，当然，秋草泛黄的眼里，尽然是一片苍茫。

  秋草无香。果然如此的话，我们就该忽视这些春天的霸王们，没准它还在梦想来年的春风会送来淡雅的青草香，可惜我永远都不会理解秋草的平淡，哪怕曾经有过一丝花香也好，我还是在每次归来之后，像无数普通人一样无视它们的心，顾自划一根火柴，燃起一段火红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