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回家,陪母亲去超市购物,她在日用品货架旁流连,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我说,洗发水和沐浴露我刚买了,牙膏家里还有两支,好像不缺什么了。母亲好半天才迟疑地说:“隔壁王婶说染发剂效果不错,我想买点试试。”我抬头一看,母亲原本一头漂亮的黑发,现在夹杂着很多白发,特别是耳旁和头顶,一簇簇白,特别显眼。
“妈,你有这么多白头发了?”虽然是事实,我还是忍不住问。母亲笑笑说:“我老了,没白发都不正常了。”我找到一盒染发剂放在购物篮里,母亲又好奇又惊讶地问,这么点儿小东西,能将头发全染黑?
我肯定地回答“能!”母亲笑起来:“那好,回去你帮我染!”“嗯,我帮你染。”走在路上,望着母亲的头发,我的思绪又回到从前。
小时候,我最爱摸母亲扎的麻花辫了,她的头发黑而油亮,扎的麻花辫干净利落,每每母亲蹲下做事,我便拿她的麻花辫把玩。或在上面扎个蝴蝶结,或在上面扎几根稻草,母亲也不恼,任由我放肆地玩。
母亲及臀的麻花辫惹得很多收头发的人动了心。出价从300元涨到1500元,母亲却不为所动,她总是婉言谢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有卖钱的道理?然后,把大辫子向背后一甩,一脸的神气。
我读中专那年,母亲把该卖的都卖了,把该借的都借了,还是凑不够学费。开学在即还差1000块钱,母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那一天傍晚,她兴奋地回到家,说凑够钱了,并骄傲地将钱扔在桌子上让我数。我数了数刚好1000块,问她哪儿来的钱,她指了指自己的头,我这才注意到母亲的麻花辫没有了,头发被剪得参差不齐,母亲像变了一个人,老了很多。这买头发的人也太狠了,我有些怨气。母亲安慰我:“我早就想卖了,长头发麻烦,洗一次费时费力,还费洗发水,这样干活方便。”
我顺利地上了学后,母亲的头发也在一天一天地长了。但她的头发一长长就卖,一长长就卖。再后来,我毕业后结婚生子,母亲又开始留起了长发。我才知道那些日子,她是因为经济拮据,不得已才卖了心爱的头发。只是,她蓄起的长发,枯黄了,毛糙了,到现在发白了,再也没有以前的风姿。
回到家,阳光正好,母亲端坐,让我染发。
望着母亲满头的白发,我的手轻轻穿过母亲的发丝,惭愧、内疚、温暖、感动,有想哭的冲动。
这一年的初冬,雪还没有落下来,我却分明看见,有一场雪落在母亲的头上——发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