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飞霜

  显然，这是一篇撼动人心的好小说。已经10多年没有看过任何小说的我，暂时放下了手边的事情，推开了一片炙热和喧嚣，静静地读完了《红沙场》。

  确切地说，我不是一个评论家，在此仅以一个读者的身份谈谈自己的感受。

  总体感受：这是一篇有着风雨搅拌着尘沙似的、混沌的世俗画卷；这是一篇在底层平凡生活抑或挣扎着的家族的辛酸史；这是一篇锥心泣血的心灵呐喊和悲歌。它以一个家族全部的苦难铸成巨大的铁石，砸向世俗人心，砸向荒唐的尘世逻辑。它殷切地渴盼着世界多一些法制的秩序、公平的地位和更多的对善良的护佑、对正义的匡扶。从整体看，作者这篇处女作是难得的、成功的。

  成功之一：人物性格鲜明而丰满。看完小说，一幕幕场景、一个个人物都能历历在目。没有对人物性格的真切把握，没有相应的事件或生活细节的支撑，众多的人物就难以在文字上站立起来。小说中最生动的人物形象首先是“我”（步旭东）：作者对其童年的天真，少年的勇敢，成年后的担当，都进行了适度而准确的描述。最令人动容的是，作者格外关注了步旭东的生命成长，以大量的事件和细节精心地编织她的心灵史、生活史。喜欢看火车、捉迷藏、玩沙子的步旭东为何早早变得“少年老成”；喜欢读书人，不断地暗恋上“班长”、语文老师的步旭东为何脾气暴躁、频爆粗口；喜欢留长发、读小说、心里水汪汪地停泊着一个月亮的步旭东，为何就变成了拎着砖头砸人、举着菜刀破门的一介“悍妇”……读完小说，读者就会完全明白答案。曾经做过“行刑之地”、只有少数拉大板车的、蹬三轮的、卖冰棍儿的才肯在那里落户的红沙场是一片精神和物质都十分贫瘠的地方。贫瘠的地方生蒺藜。淑女步旭东为了生存、为了不遭人欺负、为了家族的脸面，一点点、一步步变成了“我非一铁锹拍死他不行”的“女汉子”。红沙场的混沌背景、家族多灾多难的命运铸就了步旭东的一切。但是，令人慰藉的是，无论步旭东变得多么凶悍，我们始终能够从字里行间看到她坚硬的铠甲之后那颗善良、柔软的心。小说成功塑造的另一个人物是“母亲”。作者通过一件件事，精心刻画了母亲的形象。母亲生“我”时为了给哥哥扇风纳凉，不小心落下了月子病，一辈子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厉害时甚至寸步难行。家里打官司，老实巴交的母亲分不清城管和警察，只要家里来了戴大盖帽的，她就会嘴唇打颤，浑身发抖。母亲收养了走投无路的“丑”，在艰难的日子里，早晚小米稀饭加红糖、荷包蛋，精心伺候“丑”的媳妇坐月子，结果“丑”后来成了不择手段、霸占自己房产的“白眼狼”。母亲自小娇惯大儿子，结果大儿子在母亲身患绝症、缠绵病榻时，却偷偷跑到病房要挟母亲交出存款，大儿子为此遭受了兄弟们一顿打，双方都挂了彩，此时母亲还反复叮嘱家人，让大儿子赶紧打破伤风针。母亲化疗时大把大把地掉着头发，家人为此买个假发给她，她总要在病房的枕头边摆上一面小镜子，一会儿看一遍。母亲在生命弥留之际对家人说，我不回老家土葬，死也要和儿女们待在一起。……通过这些事件的自然诉说，朴实、善良、厚道、宽容、平凡、无私、爱美的母亲形象加倍地释放光彩。读到这里，读者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自己的母亲。是啊，母爱无边，我们要永远从内心里感恩母爱。

  成功之二：语言技巧丰富并越发成熟。作者是诗人出身，从跳跃性强、意象稠密、感性而具象的“诗歌语言”猛然过渡到自然、通俗、从容，以故事和细节塑造人物的“小说语言”，难度相当大。可在这篇小说处女作里，作者基本实现了抒情语言到叙事语言的转换。通观全篇，字里行间，都弥漫着来自底层的或者来自土地的气息。一些俚谚俗语、市井白话的运用，使小说不时闪烁生活或智性的光辉。如：“女人的奶水，不是随便给人吃的，她奶了谁，谁就是她的亲人了，母爱就随着奶水流进血液里了。”一些地方细腻、诗意的句子十分生动。如：“偶有下蛋的母鸡咯咯嗒嗒骄傲地从窝里出来，哥哥准会飞快地从屋里跑出来，拿出鸡蛋眯起一只眼在太阳下照啊照，这时娘会满脸喜悦地抓一把小米给母鸡吃。”再如：“小屋子里阴暗潮湿，小灯泡发着幽幽的光，姑妈在娘家人的注视下咽了气。我们乱作一团的身影映在墙上‘花好月圆’的年画上。” 如此等等，妙句处处可见，或引人遐想，或令人深思。

  成功之三：文本生发了较大的社会意义。写一个故事到底还是简单的，由此能否引发对社会、人生的思考，直接决定着文学作品的价值。原以为《红沙场》是一个诗人起的诗意的名字，是一个美丽的梦幻或传说。可看了小说，心灵的天空便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了。《红沙场》分明是一个被世俗的飞沙走石划得伤痕累累的世界，不难引起人们关于命运的诸多思考。思考一，给红沙场带来厄运或灾难的不是所谓的风水，而是公平有序的生存发展环境。要以公平正义的秩序为基础，调整人们之间的各种关系，解决现实问题。思考二，贫瘠的不仅仅是”红沙”地，还有人们的文化与精神。老丑的卑鄙无耻、忘恩负义，老大的自私、无人性，老五的平庸懒散、游手好闲等，都不是天生注定的性格命运，而是后天形成的。他们没有穷不丧志的做人准则，没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传统美德，因而不孝、不义，最终吞噬了自己。缘此，文本启示我们要高度重视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在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不断加强精神文明建设，提升人们的法律、文化等素养。命运，应首先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红沙场》作为作者的第一篇中篇小说能够被大刊发表，可喜可贺。诚然，由于是处女之作，也难免有不足之处，好在一切仅仅是开始，我相信随着写作实践的进一步深入，经验的进一步积累，作者一定会为我们奉献出更好的作品，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