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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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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最后的日子
□李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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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的冬天,多地出现了极寒天气。

  老年人最怕冷,原来父亲的房间里是一个电暖器,虽然功率足够大,但如果不长时间打开,温度还是没有保障。因此,在入冬前,大姐专门给父亲买了个烧煤的采暖炉,既可保暖,又可保湿,正常燃烧的情况下,父亲房间的温度可以达到18度以上。每每出入父亲的房间,感到暖融融的。父亲盖一床稍厚的棉被,他也没说过冷。再加上房子坐南朝北,朝阳有一个大窗户,有太阳的时候,房间里大面积都有阳光,更加明亮温暖。

  父亲1925年农历正月十八出生,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把世事看得越来越淡。别人问他多大年纪了,他常回答:记不清了。看淡世事的另一个表现,是父亲对生活的无欲无求。年轻时候母亲长年害病,父亲到处求人借钱,用架子车拉着母亲四处求医问药,尝尽了人情冷暖。大半辈子跟头流水,好不容易儿女长大,母亲却在62岁那年突发心梗,撒手走了。母亲走后,虽然已经度过物资短缺时代,条件好了,可父亲对于生活水准的要求,竟然越来越简单了。他常讲,人都是白天三顿饭,晚上一张床,有个啥。

  父亲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要求,但他却用自己早年习得的中医医术,为很多人解除了病痛。针灸推拿,丸散膏丹,成方验方,父亲几乎无一不晓。虽然父亲从不挂牌行医,但乡里乡亲,无论知与不知,谁来求告,父亲都是来者不拒,且分文不取。

  然而,善行也遭天妒。父亲86岁那年,被确诊为多发性骨髓瘤。为给父亲治病,我们姐弟几个穷尽办法,最后以“不求把病治好,只求有尊严地延长寿命”的意见和医生达成一致。医生方法对症,妙手回春,几个月下来,父亲的多发性骨髓瘤居然给控制住了。记得我当时还写了一首小诗,讲父亲“缠绵病榻步蹒跚,老态龙钟实可怜。每念籍脱生死簿,且留微恙寿南山。”的确,资料显示,多发性骨髓瘤几乎所有的病例都是80岁以下的,超过82岁的就没有。因此,我们感到父亲是真的“脱”出“生死簿”了。

  如此寒暑易节,两年过去了,三年又过去了。特别是父亲住进了小庄别业后,冬日在房间里就能晒到太阳,春夏秋三季可以在户外休闲。即使不想动,也能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春赏玉兰,夏观鱼戏,秋闻桂馥,且时有风摇竹影,雨打芭蕉,都能给父亲以恬静与安详。二姐家就住在旁边,终日一个锅里搅灶,特别是后来二姐先后添了两个孙子,对于父亲来说,更是平添了几分儿孙绕膝的乐趣。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不知不觉父亲过了90岁的寿诞。按照民间的说法,90岁生日一过,就是91岁了。父亲在身染重病的情况下活过了90岁,我们都感谢上苍的眷顾。父亲在老家村子里已是最年长的耆宿,这给了子女们以无限的荣光。每每想起我们有一位全村最为年长的父亲可以侍奉,我们都感到万分幸福。

  虽然如此,随着父亲年岁越来越大,我们内心的隐忧也越来越重。毕竟父亲年事已高,且又身染重疾,稍有不慎,就可能坏事。去年农历腊月十八,我起来得很早,本来约好搭乘一个学生的车,去吊唁另一个学生的父亲——在我8年的教书生涯中,只有这一届的学生是从高一送到高三,且当了他们的班主任,所以我和这个班的学生有着兄弟姐妹般的情谊。结果刚坐上车,就接到了二姐的电话,说父亲在厕所摔倒了,看来情况不太好。听到之后我头皮一紧,顾不上多想,赶紧到单位取了车就往回赶。

  八点半我赶到了家,父亲已在床上躺着了。左腿不能动弹,问他疼不,他说不疼。我和二姐商量,得赶紧上医院。联系过后,我们把父亲抬上轮椅,架到车上。父亲只要一动左腿就“哎哟”“哎哟”地叫,我心想骨折的可能性已很大了。本来父亲行动就吃力,但好歹还能活动。这样一摔,今后可就真的不能动了。

  在医院,片子很快出来了,股骨颈骨折。骨科主任看着片子说:“多发性骨髓瘤五六年之后,股骨还能保持这个样子,不容易。可以做个微创手术,打上三个钢钉,固定一下,就能翻身了。再过几个月,能不能下床不好说,但坐轮椅一点问题都没有。住院吧。”

  当天下午,我们把父亲安排住进了医院。由于父亲感冒未好,肺部有明显杂音,医生就先给父亲用上了消除肺部炎症的液体。

  第二天,我们请麻醉科的大夫前来会诊。麻醉科主任告诉我们,这么大岁数做手术风险很大。且多发性骨髓瘤的脊椎穿刺麻醉,万一碰到病灶,就会引起大出血,不好控制。同时,现在医院血库紧张,你们要作好准备——好在我和儿子都是O型血,如果需要,随时给父亲输血。最后,医生说,老人感冒还没好,肺部明显有炎症,得控制住炎症再说。

  第三天是周六,医院半天上班,我们趁着上午,赶紧把父亲的各项术前检查都做了,并且拿着血检结果给血液科主任看。他看了以后也说,总体上看不会有问题。虽然凝血机制略有些高,但也在可控范围内,把肺部炎症消下来,应该可以手术。

  周六下午和周日不安排手术,且父亲肺部消炎的液体一直在用着,我想等到下周医生会诊,确定下来手术时间我再专门请假回家照顾。因此,把这几天的陪护人员安排好,就准备周一上班了。

  父亲是周四住进医院,几天来白天大家都在。晚上我让二姐、妻子她们都回去休息,我和儿子留下来值班。儿子在深圳工作,提前回来过年,此时正好用得上。儿子基本上是父亲带大的,和爷爷的感情最深。晚上我们爷儿俩轮番看护,轮换休息。

  父亲自从躺在病床上,就不断地掀开被子要下床。我给父亲讲,现在你下不来,腿摔断了,等医生给你做个小手术,躺上一段时间就可以下来了。父亲听了这话,当时便不再躁动。但是停不了多久,又是一番重复。有时候听了我的解释,他还反问:我起不来了?我连忙说,不是起不来了,是暂时不能起来。儿子后来提醒我,不能说“起不来了”,要说“医生不让起来”。

  二姐提醒我们,父亲摔倒前后这几天,排尿不太正常。在病床上,父亲也有这样的情况。父亲掀被子要起来,我问他是不是想尿,他说是,我把接尿器放到床上,很多次什么都没有。当时我想,是不是前列腺的问题,再加上喝水量少,有尿意也不一定能排尿。头天晚上我喂了父亲一些水,也一次接出了200多毫升的尿液。第二天二姐向护士反映了这个情况,护士说如果再不排尿就下导尿管儿。但尿管儿还没下,二姐又给父亲接了200毫升左右的尿液。

  既然不是完全不排尿,我们也没让护士给父亲下导尿管儿。第三天中午,我回去睡了一觉,五点回到医院,我就让二姐她们都回去休息,妻子、儿子他们白天都在医院,侄子和侄媳也过来看了,说如果需要随叫随到。我说现在还不需要,等到手术过后,我再给你们安排值班。因为父亲情况还算稳定,人多了也没有用,晚上我一个人就够了。晚饭前,我让他们都回家去,晚上好好休息,白天再来替我。

  父亲的晚饭是当天中午我们从医院餐厅带过来的饭,我把汤菜肉合在一起拿去加热,然后打碎,我又在饭里加了两勺蛋白质粉,一勺一勺地喂父亲把饭吃完。在吃饭的过程中,父亲再三拒绝,说不想吃了。我给父亲讲,饭里有蛋白质粉,是药,你现在缺蛋白,需要补。父亲在这方面一向听话,只要说是药,是身体的必需,再难吃也都会吃下去的。

  给父亲喂完饭,我便把陪护床顺着父亲的病床放下、支开,把被子叠好,靠着被子读《菜根谭》。父亲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地休息。近几天父亲感冒,鼻子呼吸不畅,经常张着嘴呼吸,我就隔三五分钟喂他两勺水。一开始喂水,我给父亲用吸管儿,但父亲吸不进去,总是费好大劲儿才能吸进嘴里一小口,后来我干脆用勺子喂他。一是为了避免口腔太干,再则也可以增加体内水分,帮助父亲排尿。

  父亲在病床上睡觉,我在陪护床上看书。病房里还有两张床,住着另外两个病人,他们身边也有两个陪护。我时不时看看父亲,他呼吸明显短促,如同前几日感冒后在家时的那种感觉。父亲气管中有痰,时有“呼噜”“呼噜”的声音,且呼气时仿佛要把舌头吹出来的样子。我鼓励父亲用劲儿咳一咳,把气管儿中的痰给咳出来。父亲也配合,但声音很小,明显没有劲儿,也咳不出来。邻床的陪护是一位大嫂,也过来帮忙给父亲翻翻身拍拍后背。见父亲喉咙有痰咳不出来,他们提醒我,让护士来给父亲吸吸痰。我就马上跑到护理站,给护士讲了吸痰的要求。当班护士说要给值班医生讲,我又忙着去找值班医生。医生在办公室,听到我的要求后说先让护士给病人做做雾化,说不定不需要吸痰自己就咳出来了。

  回到病房,父亲也没有大的异样,依旧躺在病床上似睡非睡,做短而粗的呼吸。我又坐到他床前的陪护床上,边看书边时不时给他喂一勺两勺的水。

  晚上九点半左右,我听到父亲的呼吸没那么粗短了,嗓子里好像也没有明显的“呼噜”声了,我心里稍微松弛了一下,好歹父亲不多难受了。停了一会儿,我听到父亲的呼气与吸气的间歇有点长,感到不大对劲儿,就大声喊父亲,父亲此时已不再睁眼。我赶紧叫医生护士,说父亲没有呼吸了!医生护士赶紧上吸痰器。我在床边扶着父亲的头,大声喊着父亲,父亲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随后,父亲从嘴角流出了一点饭汤,脖子便歪到了一边……

  病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医生护士忙给父亲上心脏、呼吸监护仪,又是吸痰,又是心脏按压、人工呼吸,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抢救,仍然没有任何效果。在抢救的前半个小时,我在床尾双手抓着父亲的两只脚,眼看着父亲的脚由红变紫,我的心已经凉透了。父亲的心脏监护仪上医护人员按压时有曲线显示,按压一停,便是直线。父亲,是再也唤不回来了!

  在医护人员抢救时,我给二姐他们都打了电话,20分钟后他们赶到医院,医生已经不让他们进病房了。我前几十分钟在病房里,医护人员怕我看着难受,也把我请了出来。我明白,医生护士现在做的工作都是无效劳动,只是为了给家属有个交代而已。父亲在他们实施抢救之前,已经走了。

  住进医院的第三天晚上父亲就走了!手术前的各项检查都已做完,检查结果还没有完全出来,父亲就走了!医生们的会诊还没有进行,会诊过后如果能手术就手术,不能手术,我们也绝对不敢勉强,父亲连个治疗的机会都不给,就这么走了!住院时工作人员说费用先缴2000元吧,我说先缴5000元,后续再缴,可父亲还没有来得及花钱,就急匆匆地走了!而且最后一顿饭,我给父亲喂的居然还是剩饭!

  树高千尺,叶落归根。我们老家的农村,不强调火化。祖茔中父亲之上已有七代,母亲32年前已经入土,我们必须护送父亲回家,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农历腊月二十一父亲归天,我们护送父亲回家时冰封雪覆;农历腊月二十五父亲下葬之日,已经是暖阳高悬。在家也好,在外也罢,父亲无论在哪里住,当地人们都称他是个大善人。知道父亲回家归葬,乡亲们闻讯前来,送行的人们络绎不绝。父亲虚岁92岁高寿而终,老家的人们称之为“喜丧”。父亲没有长期卧床,没有受什么罪。像父亲这样的归去,很多人也说这是他的现世福报,是他自己修来的。的确,父亲一生宽厚待人,勤俭持家,利民济世,无怨无争,这些恩泽,子孙们也将受用无穷。

  父亲安葬后第二日酉时立春,极寒的冬天已尽,春天终于来了。然而,春晖,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感觉!

  痛定思痛,长歌当哭。父亲年前农历腊月二十一西归,五七当是年后的农历正月二十六,但按老家的风俗,长周年短五七,便把五七祭定在了农历正月二十二。五七过后第三天,我写完了这篇文字,权且算是儿子心灵深处对父亲的忏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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