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桦

  初夏遇雨

  落雪，麦芒，烟灰，碎月

  遗漏的云中之水

  是你注视我的目光

  拧成鞭子抽下来

  父亲。五月走远，将被遗忘

  故乡的辽阔是垂直的

  人间的温度是垂直的

  小麦地

  每一枝麦穗神都降临过

  每一枝麦穗都缄默

  每一枝麦穗都是孩子

  都是出征的勇士

  渴望年老的慈父去爱抚

  渴望战死疆场

  土房子

  你丢失的镰刀

  自己跑出来。我手指的伤口还疼着

  你涂的碘酒尚未失效。父亲，请原谅

  我忘记了你长满青草的土房子

  锄 禾

  从雨水到阳光

  只横着一把锄头

  庄稼是大地的孩子

  野草也是，就像我总打断你的劳动

  抱你的腿，纠缠，撒泼

  父亲，你汗湿的脊背，锈迹斑斑

  西瓜车

  看，一颗颗巨大的汗珠碧绿滚圆

  将要压垮你的架子车

  不必慌张。摇摇晃晃的村庄有多干净

  摇摇晃晃的月亮有多寂静

  父亲，你碾平的暮色是金黄的河

  流淌着血一样新鲜的糖浆

  田野的高处

  六月，庄稼淹没村落两岸

  田野的高处，拱起一座座草房子

  一朵云在远方积攒雨水

  父亲，黄土之上，我无法再替你着凉

  宿命帖

  你给我世间最安稳的摇篮

  我无法给你最结实的棺材

  父亲。我们都需要

  用寂静安放肉身

  祭父帖

  你走时，天塌一角

  你走后，所有的塌陷我撑着

  我是你

  未燃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