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桌上,放着两块大小如鸽蛋形状的黑砾石。它们外表质朴无华,四周已被磨得光滑。说起它们的由来,就要提及那次我们访问英国的诸多见闻了。
没有想到,伦敦的小动物和飞禽随处可见。松鼠、鸽子、大海鸥最多。松鼠和鸽子不怕人,尤其是鸽子,它们在人行道上、街心小广场、绿地草坪上成群地游荡。它们下落滑翔时,低低地贴着你的头顶上方或身体左右飞过,你感觉它会撞上你。小松鼠在你身边、座椅下、花园道路上追逐嬉戏,其毛茸茸的长尾在奔跑时像艺术体操选手拿着的丝带,上下舞动着向前跳跃,真是一幅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画面。
六月的伦敦,中午穿秋装很热,但是早晚很凉,非穿秋装不可。伦敦的很多姑娘、小伙已穿着裙子、短裤、凉鞋。但是穿厚衣的人依然不少。无论男女,伦敦的白种居民,都像是小脸的猫科动物,让人感到别样生动。孩子们更是可爱。学步的幼儿,表情率真,稚气的发声,童趣盎然。大一点上学的男孩子,上着西服衬衣,下着长筒袜和皮鞋,在草地上踢足球,满头大汗。这些穿着小绅士的孩子,玩起来可不管有没有绅士风度了。伦敦繁华的商业街区,来往的人群不比北京王府井大街的顾客少。而且这里的顾客,从人种肤色形体上看,似乎把全世界各色人种都集中到这里了,不愧为国际大都市。周末的晚上,伦敦的酒馆内挤满了人,酒馆门外也有顾客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喝酒、抽烟。周一早晨,我们经过这些地方,会看到酒馆外酒杯、酒瓶、烟头等一地狼藉,有人正在清理。
我们住的地方离大英博物馆不足15分钟的步程,经过三个街心公园就能到达。他们把这种街心花园叫广场。广场(花园)有的为私人所有,委托政府管理并对公众开放。花园四周用实心的铁栅栏围绕。靠栅栏为盛密的低矮树木组成的“绿墙”,“绿墙”后为草本植物,它们或者在开花,或者以绿叶呈现出生机。每个花园皆有高大的乔木,长得粗壮高耸。有的足有百年以上树龄,成年人展胳膊不能合围。园中小径曲折有致,放有结实的长木椅供人休息。园区有大大小小的历史名人雕像。靠住处最近的花园,中心为甘地坐像,东北角有个女医学专家的半身像。
伦敦和爱丁堡是我们到过的两个城市。这两个城市,历史上曾长期饱受污染侵害。伦敦几十年前还发生毒雾弥漫造成大量居民死亡事件。爱丁堡老城的众多建筑,至今还留下过去被煤烟和酸雨侵蚀后洗不去的通体黑色。但是,现在这里空气湿润清洁,无雾霾。晴天是蓝天白云,阴天常下小雨。雨天街头不见泥,刮风时空中无尘土弥漫。房间里几乎无尘。英国许多建筑是由石材所建,注重外形设计雕饰,美观又坚固。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收藏极为丰富,很多古老精美的展品是日不落帝国时期从世界各地掠夺来的。街道的面貌也一二百年未变。门窗和建筑外观的材料样式,每次修缮都修旧如旧。他们说伦敦只要将汽车换上当年的马车,就能再现狄更斯时代的街景。用北京人的眼光看,伦敦的街道都不宽,一个个广场也不大。没有像北京人民大会堂和国家博物馆那样宏大的建筑,也没有像长安街那样宽敞笔直的大道,更没有像天安门广场那样大的城市中心广场。爱丁堡人口有50万,临山而建。城市的一些建筑从东边进入的是一层,穿过楼房从西边出,发现是楼的三楼四楼。原因很简单,楼西边是靠山坡的一面,地势高。背山坡的东面地势较低,两边的道路处于不同的层高。所以,有的楼从这边看是三四层高的楼房,从另一面看却是七八层高的楼房。
英国原野的风光实在让人震撼。田野上到处都是花园,到处都是园林。在伦敦的郊外,绿树把公路的两边像是砌成了两道密不透光的高墙。高墙之外又是绿地和树林。公路两边的树木如船舟航行在两侧掀起来的碧浪。汽车如船舟行进在草地和树林组成的绿洋中。村庄里的房子,成了这些大花园、大园林的点缀。村庄的房子大都是两层的独幢小楼,近看如积木搭建的微型房子,多角多棱,小而别致,像玩具。远远近近的一个个花园、一个个园林和绿树成荫的道路,组成英国乡村的壮丽景色。在爱丁堡郊外苏格兰的原野广袤,云幕低垂,大地起伏如波,视野开阔。树林或成排列状或成团块状,有大有小。草坪如绿毯,像画卷一样,随着大地的起伏而变幻。
乘火车从伦敦到爱丁堡,经过的城市和村镇,看不到在国内常见带有烟囱和水塔的工厂。那么辽阔的田野,除了树木,就是草地,看不到庄稼。那么英国人靠什么生活呢?英国的学者告诉我们,他们不种粮食、不炼钢、不挖煤、不采矿。高科技研发产业、文化产业、金融、教育、各种服务业是英国主要就业领域。这些领域,不是只面向英国自身,而是面向全球,覆盖许多国家和地区。比如英国的航空发动机技术在全球领先。每一代新产品在英国完成设计,零件和材料由世界各地的工厂根据图纸要求投标生产,组装完成后,直接送到订购的国家。各类工业产品大都是这样销售到世界各地的。他们所需的众多工业和生活用品靠进口。我们访问的那个保守党智库,他们不但为英国保守党政府提供决策论证收费服务,而且还曾为美国小布什竞选总统提供策划方案,一次就挣2000万英镑。
我们这次访问英国,其中的一个任务就是考察英国的现代智库。保守党一家著名智库的两位英国名流接待了我们:一位是上院院士、勋爵,曾为保守党主席,参加过首相选举,当过几届政府的部长;一位是当过《太晤士报》主编,现任所长。他们先介绍自己机构的运作模式和成效。他们高傲地以说教的方式,处处宣传他们的自由巿场、法律社会、个人责任之类的普世概念。我们静静地听着。他们宣传鼓吹的那些概念和理论,我们都熟悉。后来,所长让我们介绍了情况并向他们提问。我们谦和地阐述了对他们所讲的观点和事实的理解,不经意间把他们的观点推翻了一些。他们可能以为我们只会说些赞扬的话,没想到我们在赞扬后,提到了他们不能自圆其说的话题。开始,他们俩对视地笑笑,耐心地讲述他们的道理。我们请教他们:英国跟随美国错误地发动伊拉克战争,给国际恐怖主义大开方便之门。布莱尔首相并没有为此承担什么法律责任。还有,尽管英国民众反对政府参加这个战争,但是议会还是决定追随美国参战。英国的民主制度和个人责任在这些问题上,似乎没有起到他们所讲的那些作用?面对这些事实,他们感到我们不是那么好对付,就有点不耐烦了,或王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引用丘吉尔的话,“民主制度是一种糟糕的制度,但迄今为止,这是我们对政府形式所有尝试中发现的最好形式。”从谈话内容看,我们对他们所讲述的思想理论基本了解,而他们对我们所秉持的政治社会思想基本是空白。我们对英国社会发展呈现的积极面和成就想刨根问底,他们对我们社会现实中的不足之处热衷于指点和评论。我们抱着多听多问的态度,回避辩论。结束时,我们的团长朱铁志对他们的接待给予礼节性的赞誉和感谢,并欢迎他们来中国参观访问。勋爵讽刺加调侃地说,全世界就你们中国最好,就是好来就是好。你们很快就要统治世界。全世界将来都要到中国朝拜了。朱铁志马上平和地回应说,中国不想统治世界,愿与国际大家庭成员之间,不分大小强弱,以多元化和平共处,平等合作,友好来往,共同发展。勋爵听了,摊开双手,耸耸肩,狡黠地笑了。我们也会意地笑了。在访英的外交活动中,朱铁志运用他机智幽默又礼貌周全的才能,总是把每场活动引导得不逾规矩又妙趣横生,一点不比这些老牌的英国政治家逊色。宾主集体合影留念时,勋爵把朱铁志拉到身边,边握手边拍肩,很是热情。与英国的政治家们交谈,由于社会立场观点以及政治语言体系的不同,双方坐在一起,彼此思想的鸿沟,不比中英两国的地理距离小。
话又说到两个小黑石,那是我们游览苏格兰五月岛时,我随手捡到的。五月岛是苏格兰无人居住的自然保护区。这个小岛,在一尘不染的碧海蓝天中,栖息着种类数量众多的海禽。游览期间,我们一行多次感叹英国的自然环境保护得好。有人问,为什么英国现在能把自然环境保护得这么好?大家众说纷纭。朱铁志讲,英国当前消耗的主要物资资源靠进口,高污染行业大都转移到发展中国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条件。大家对此都很赞同。
两块石头,就是我坐在小路上参与讨论时,从身边捡起的。走时,不经意地装到口袋里。待我登机前整理行李时,发现了它们,没舍得扔。现在,我常拿它压着翻开的书籍。看着它们,有时会引发我对访英诸多见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