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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之争
□王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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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字之争,本是文人、学者之间才有的事。没想到,我们村的农民中,也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们村是豫北一个古老的村寨,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古村”。清朝中后期,一家富商在此为整个家族,修建了一大片在当时看来颇为富丽堂皇的古典民居。一直以来,这些建筑都住着当年创建者的后代,建筑的外观、结构、布局,受到损坏的程度不大,基本保持原貌。现在,省文物局将它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外界称之为“明清古村寨”。故事就是因为这些建筑被省里定为省级文物引起的。

  要说村里的这些建筑,在村民眼中,最低也够得上省级文物了。不说别的,单是街上一户人家大门两旁镶嵌的一幅巨石长联,据村里的“秀才”考证,它是全国现存最长的石头对联。“门外拥珠旗,报国曾持三尺剑;庭前罗玉树,传家唯有五车书”。游人行到此处,无不驻足观赏。那力透“石”背,刚柔相济、稳重大方的馆阁字体和其文武兼颂的内容,真是世上少有。对联为繁体书写,游人结结巴巴地在那里猜着读。下地回来的一位老农,遇此情景,便放下肩上的农具,拿着竹烟袋,指点着石联,热心地帮助游人断文识字。你看那老农,点起旱烟吸上一口,不慌不忙,用豫北的晋东南方言,高低有致,长短结合地读:“门外——拥——珠旗,报国——曾持——三尺剑。珠旗,旗上挂着珠宝,谁见过?那可不是一般的旗,主贵着呢!庭前——罗——玉树,传家——唯有——五车书。罗,摆满了。玉树,用玉石雕刻出来的树。你看看那字,快把石头戳穿了。到北京金銮殿看看,这字和乾隆皇帝写得是不是一模一样?”说到这里,游人的唏嘘赞叹和掌声都出现了。无限的荣光,洋溢在老农刻满皱纹的脸上。“那边祠堂里的石碑又高又大又多,可够看一阵呢。”老农说完,把旱烟锅向脚下用力一磕,收好烟袋,拿起农具,心满意足地走了。

  村里最壮观的地方是祠堂。祠堂门前长着一棵老槐树。老槐树有多老,没人能说得清。老槐树下,设有神龛,平时香烟缭绕。村里人说,下雨天,树下的香火灭了,大树会变得烟雾缭绕,散发出一股股香味。无疑,在村民的心目中,老槐树是一棵神树。步入祠堂大门,只见十几座皇帝御赐的大石碑,整齐地矗立院内。石碑的碑文,多为天子皇上和朝廷表彰该族宗祖功德的内容,都是规格很高的称颂之语。一座座高大的石碑显示着:皇恩浩荡,天下无双;祖宗之德,泽被全族。仅凭这点,村民们一致认为,把村里的文物定为省级文物太低了,至少也得定为国务院级的。还有人提议村委会申报联合国的世界文化遗产。总之,村民们众口一词:定为省级文物,那是绝对不行的。必须向上面申报。

  要申报,就得有人来写。村里能人不少,平时在外人面前,也没少显示自己的才华。但是,要落实到文字上,这些人都不再逞能了。这些建筑能找到的文字材料,就是这些不会说话的碑文了。碑文全是文言文,村民没人能读懂。为弄明白碑文的内容,村里一位农民买了20多本字典,逐字逐句,翻书查典,硬是把那十多座石碑的碑文,弄了个明明白白。他也因此被村民看成本村的“秀才”。村里上报材料,自然而然地落到“秀才”肩上。他也当仁不让地承担下来。村里的文字争端,也就是“秀才”上报材料中的一个字导致的。

  据祠堂的碑文记载,这些建筑的先人曾在道光年间“捐职守御所千总”。“守御所千总”是个从四品官职,比怀庆府的知府还高半级。这些内容,“秀才”在上报材料里写得很清楚。但是,在介绍“千总”的来历时,他把这“捐职”写成“买官”。这让村里一下炸开了锅。这个“守御所千总”的众多后代,心里感到很别扭,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恶心。他们为此同“秀才”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掰扯。这家族一位八旬老翁,也就是那位过去常常向游人解释对联的老农说:“买官是件偷偷摸摸、丢人现眼的事儿。如果说祖上那官儿是买来的,祖宗八辈儿可丢不起这人。”

  “秀才”说:“清代卖官是公开的,明码标价,是朝廷弥补国库空虚的合法行为。不能把古代的卖官买官与现在的卖官买官不法行为看成一回事。”他还说:“古代当官讲究考取功名,只有科举考中的官,才受人仰慕。经商致富,历来被文人士大夫看不起,朝廷也看不起。但是,朝廷缺钱修河出兵,只好通过卖官来筹集经费。商人考不中科举,又想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只有在这个时候出钱来买官。买来的官,大都是虚职,有名无实,不能去就位,只能平时顶着虚衔,让别人这样称呼自己。”他这么一说,让“守御所千总”的众多后代更加不满了。“我们花钱捐官,朝廷都表扬,说得那么好。你却说这官被人看不起。那还了得!”所以,非要让“秀才”把上报材料的“买官”改为“捐官”。

  “秀才”不是村里的一般人。农闲时,别的农民外出打工挣钱,“秀才”在家里埋头读书。即便为生活所迫,必须外出打工,那也要找一个不耽误看书的活儿,如看个大门,守个工地,这样既能挣点钱,也能读书,两不耽误。“秀才”努力了大半辈子,装了一肚子学问,始终没有用武之地。偶尔遇上能搭上话的文化人,便“之、乎、者、也”聊上一席。他的话语常夹带一些成语典故,比如“董狐之笔”“太史公曰”。对方一时对某个成语或典故表现出茫然时,“秀才”便会唉声叹气。言外之意:“怎么连这个也不懂呢?”“秀才”常常为找不到水平相当的人交谈而苦恼。村子成了省级文物村后,决定利用这些古建筑,发展旅游事业。“秀才”被选为筹备旅游发展的写作成员,兼职向游人讲解碑文墓志。“秀才”写出的材料有根有据,对碑文的解释也字字清楚。乡里的文书说,据乡长说,县长说市长亲自对他说,村里报的材料好。市长还说这是北京的专家亲自对他说的。就凭这些话,“秀才”成为村里独一无二、众所公认的“大笔杆”。“秀才”说:“这些年读过的史书,有几尺高。家里光字典,就有20多本。咱村的历史,没有人能比我讲得清。上北大历史系,我也不怵。”为了应对别人对自己权威的质疑,“秀才”查了20多本字典,收集大量史料,就连当时清政府《招捐赏官》布告,也找了出来。他郑重宣布:“‘招捐赏官’就等于‘卖官买官’,从本质上没有区别。捐是不要回报的,白给的。买是出钱后,要得到等价回报的。花了钱又得了官,不是买官是什么!所以,上报材料不用改!”

  “秀才”的态度,让八旬老翁气得浑身发抖。他感到说服“秀才”无望,干脆自筹经费,在家里自立“公堂”,组织一拨“秀才”另起炉灶,把家族的“发家史”从头到尾,用大大小小的事实,编撰厚厚的一本书。书中还把清朝,自己先人与皇家格格的几张婚照,也收进去。老人心里说:你看我们家的官,来得有多么光明,当得多么好。自此,老翁揣着这厚厚的书,弓腰驼背,脚蹬一辆破旧三轮儿,走街串巷,上下游说。凡他认为有点文化的人,都要赠书于人,求其明个是非。老人还理直气壮地把书送给当地政府,要找现在的官儿们讨个公道。一句话,他是一定要把上报材料中“买官”这个“买”字去掉不可,要为祖辈洗刷这个“耻辱”。其实,老人也承认:“祖上曾向政府捐过各类救灾款项,朝廷会根据情况,赏个什么虚职。但是,我们家最初捐的官是实职,不是只有虚衔。祖上慷慨大方,是爱国之举,是光宗耀祖的事,岂能与现在的‘卖官买官’一回事。千不该,万不能,说我家的官是买的!”老人的游说,博得村里不少外族和本族人的同情。当然,村里也有人支持“秀才”的观点。“明明是买的官,为什么不承认,非说成是捐的?花钱买东西,总不能说是捐钱买东西。”“秀才”就是这么解释的。到底是“捐”对,还是“买”对?成了村里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

  村里的“和事佬”私下央求“秀才”:“‘捐官’和‘买官’差不多,您就把‘买’改成‘捐’算了。不要为此伤了和气。”“秀才”拒绝让步说:“‘捐职’是文言文,老百姓不懂。买官,大家一听就明白了。再说,买和捐能说没区别吗?我查了那么多字典,还不知道哪个对,哪个错?到北大历史系教授那里评理,我也没错。不能改!”“秀才”也生气了。他把自己写的东西发到网上。网民们把他的文章相互转发,或改成自己的博文,或用到自己的游记中。一时间,整个互联网,都用“秀才”的“买官说”。八旬老翁知道后,更是气得不行,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他发誓,拼了自己的老命,也要捍卫祖先的名声。

  就这样,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一字之争,搞得乡里乡亲的村民,见面也没了寒暄,更不相互串门了。到现在,村民还分成两派,这场文字官司还没有尘埃落定。八旬老翁,依然揣着那本厚厚的书,弓腰驼背,蹬一辆破旧三轮儿,走街串巷,上下游说。他还四处找人,要把自己的书稿,一篇篇发到互联网上。

  (作者为焦作新区寨卜昌人,河南大学外语系77级毕业生,曾在高校任教,后改行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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