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有个书房。它的面积不用太大,但也不能太小。大了,聚不起气来,小了,盛不下我的书。它既能够放下我的书,又能让我在写作遇到困难时,起来踱步思考。挨着墙壁,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里面陈列着古今中外的经典,那些我最钟爱的书。当然要分门别类,历史的,哲学的,工具的,最重要的是文学作品。一类的,放在一起。因为不同时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语言,它们依偎在一起时,就可以相互沟通交流。还有些英文的、法文的、俄文的,皆有各自的“房间”。这样的好处,是在我需要它们时,可以随时随地找到它。也可以有两个房间,中间有门相通,里面放两到三张书桌,上面放着正在写的不同的文章资料。在我这篇文章写不动时,或是卡壳时,再或者是突然灵感爆发时,就赶快来到另一张书桌前,记下那些灵光显现时的文字来。
窗外,是青藤缠绕的树林。当打开窗户时,能听到鸟儿的鸣叫。能闻到远处盛开着的花香。更远处是一抹隐隐的青山,在天边悬挂着。还有如瀑的阳光,从撩开的窗帘里不失时机地倾泻进来,让猩红的地毯变得更加绚丽。
书房的颜色是属于暗色调的。比如褐色,咖啡色,因为那种颜色和思想和思考和灵感同色。当我进到书房时,就好比跃入了思想和创作的汪洋大海,在里边自由地遨游。书房里铺着地毯,我喜爱的,厚厚的,踏上去无声。书房的门也是隔音的,当我进入里面时,如同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还要配备最好的音响设备,当我写累时,放一段音乐,来调节一下情绪,让我疲惫的大脑得到片刻歇息。在我写某一段生活时,也可以放一段与此相关的音乐,来帮我找到躲在灵魂深处的感觉。能听到音乐里的风雨声,一枚银针落在空谷里的或是浪涛的声响。在我想发疯的时候,我就把它放得震天响,让我能找到大音希声的感觉。我也可以把珍藏在书柜里的小提琴取出来,拉一会儿,来松弛一下我的大脑和骨骼,也可以避免颈椎病的复发。
当然,墙上还要留下一些空白,用来悬挂字画。那些字画都是我最喜爱的,也是最能激发灵感的,和我的欣赏趣味一致的。书橱里还要适当陈放几个伟大作家的头部雕像,如柏拉图、达芬奇、孔子、托尔斯泰、鲁迅、雨果等。我希望他们能经常拿根魔杖,走下书橱,来到我的跟前,敲打一下我木鱼一样的大脑,使它发出共鸣的声音来。
书房的灯光,必是晦暗不明的,朦朦胧胧的。它和室内的色彩呼应,和音乐和声,和书籍同质。
还要有些轻轻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香味。那种香味也同样在我的大脑里存在了几千几万年。有矿石的,有森林里积下的树叶,田野里在风吹过后,散落在空气中的花香,还有老家的老房子里发出的味道,和幼小时钻在母亲被窝里的味道。
关闭了所有的通信设备,不想有人来打搅我。我饿的时候,会用自己的办法来填饱肚子,然后,再回到书桌前,继续写作。还应该有一个斗室,里面安放着一张小床,在我疲倦时,可以躺下来休息片刻。在那里,我会做美丽的梦,补充进我的作品里。
也许在某个时候,有个盛装的女人不期而至。她推开那扇沉闭已久的门,轻轻地来到正在伏案写作的我身边,用她的素手抚摩我日渐稀疏的头发,说:“歇会儿吧……”再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然后飘然而去。
各种各样的书,书房的色彩,它大小适中的面积,它的气味,光线,音乐,陈设,会形成一个气场。知识的、灵感的、思想的气流在那里回旋流动。它们作用于我的大脑,和储存在那里的几千几万年的信息对接起来,让我回到了某个时刻。在那里,我能听到大师们的说话声,闻到他们陈旧的气味,看到他们不安的眼神,听到他们写作时均匀的呼吸声,他们的叹息和呓语声,他们灵魂的痛苦挣扎和煎熬声,还有他们的思想在撬动历史时发出的声音,他们翻动书页时的沙沙声,还有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那幽暗的房间里,我去找寻几千几万年前遗忘的某个故事或感觉,找到这个星球里所蕴含的某种精神。
“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我愿在那样一个环境里生活到老。若干年后,当人生谢幕的时候,我愿把那个书房带到另一个世界里,以便继续我的阅读和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