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山阳城丨新闻时评 上一版3
在风中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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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中行走
□乔 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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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资料图片)
 
   

  一

  作为一个写作者,我最常参加的社会活动就是那个词:采风。

  七月,来到张家口,拿到的活动日程上赫然写着“采风活动安排”。

  野狐岭、桦皮岭、狼窝沟、油篓沟……在这样的名字里,我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张家口。山野的面目悄然发生着变化,平原越来越少,山地越来越多,再然后是如绿色波涛般的丘陵,大片大片的草原。当地的朋友介绍,我们已经到了坝上。我诧异:坝上在这里?去年我到了丰宁,那边也说自己是坝上——方才明白坝上是一个大词。词典上对“坝上”的解释是:特指由草原陡然升高而形成的地带,又因气候和植被的原因形成的草甸式草原。

  不时有牛车慢慢走过,一切似乎就随着牛车的节奏慢了下来。到处都是盛开的土豆花,白色的秀美花朵,就那么默默地在风中摇曳。她们是一簇一簇开放的,单朵不大,但合在一起就有了气势。“洋芋花开赛牡丹”,有一首歌是这么唱的吧?牡丹有牡丹的好看,这花有这花的好看,谁都挡不住谁的好看,为什么要赛呢?

  有驴和马在草地上悠闲地晃荡。“驴生活在这里,真幸福。”有人说。他说他想起了保定,说如果这驴生活在保定,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被夹进了面饼里,做成了驴肉火烧,而在我豫北老家的沁阳,也有一道名菜:全驴宴。

  这里的驴是有福的。

  午饭吃到了各种土豆,其中有一样是冻土豆。当地的朋友说是冬天窖藏的土豆,被冻透了,现在又拿出来蒸着吃,黑黑的,甜极了。

  “受过伤害的东西往往更甜。”有人说。

  下午到了元中都。断壁残垣,荒草连天。乌云压顶,狂风大作。空气中全是湿润润的水汽,似乎大雨欲来。恕我无知,以前听说过元上都和元大都,单是没听过元中都。原来元中都就在张家口的张北,最终端的地址是馒头营乡白城子村——我是多么喜欢这些乡村的名字啊,有一种骨子里的亲切。

  史料记载:元朝皇帝每年夏季都要到上都去避暑理政,秋季返回大都。大都到上都共有东、西、中三条驿路。皇帝一般去时走东路,回时走西路。而中都就在西路的正中间。这个地方北连漠北,西通西域,南接中原,是当时的交通枢纽和军事重地——但它的寿命不过是五十年,即在战乱中被焚毁。

  历史如风。无数曾经让人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最后都被它刮成了一张薄纸啊。

  二

  第一天晚上,我们住在张北草原的蒙古包,刚安定下来就赶去中心广场,为了看“打树花”。真是运气好,我们刚刚到,“打树花”就开始了。在主持人例行公事的慷慨解说里,我只呆呆地看着那一树树银花在夜空的映衬下璀璨绽放、绽放、绽放……

  任何形容词都是贫乏的。

  “打树花”,其实是打铁花。听当地的朋友说,“打树花”在此地由来已久。传说是每逢年节,富人们燃放烟花庆祝,穷人们买不起烟花,铁匠们从打铁时四溅的火花中得到启示,把熔化的铁水泼到古城的砖墙上,铁花便似烟花,盛开出穷人的热闹喜庆。也因此便有了这“富人放烟花,穷人‘打树花’”的民俗。

  铁水有多热?铁花又该有多热?忽然想象雪花落到铁花上的情形,一冷一热,一疾一徐,又该是怎样的美?

  “树花”之树,是一个很高的大棚,人称“花棚”,“花棚”正中竖着一个更高的杆子,人称“老杆”,“花棚”旁便是一座熔化铁水的小小熔炉,几个赤膊的汉子正在炉子和“花棚”间迅疾奔跑,手里拎着的便是滚烫的铁水。我走近,再走近。没错,他们都是赤膊,上身没有寸缕。在这海拔近两千米的坝上草原,即使是夏夜,我穿着厚厚的外套也还脚底生凉,有些游客都已经租了棉大衣,可是他们却都是光着胸膛和膀子。

  最后一波铁水泼上,最后一次铁花绽开,陨落,寂静。人群散去。主持人兀自喋喋不休:“朋友们,有兴趣的话,请上前摸一摸这些勇士的皮肤,感受一下他们的温度……”

  几乎没有人有这个兴趣。我有。我走到他们身边,他们正靠着一间简易房的墙壁开心地说着闲话,看到我走近,他们都陷入了沉默。我在他们眼里是奇怪的人吧?

  瞅准一个面容憨厚的男人,我和他聊了一会儿,他说他来自河南驻马店。我说我也是河南人,他的眼睛亮了亮:“这边‘打树花’的人都是从河南来的,咱们驻马店的确山‘打树花’的年头儿最早。”他说他离家二十年了,还没有回去过。他说“打树花”很危险,他受过伤,刚开始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儿把铁水扣到自己脑袋上。他一一指给我看他的旧伤口:一个又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疤痕。他说现在他的手艺很好了,赤膊上阵也很少会受伤。我摸了摸他温热的胸膛,和他合了影。合影的时候,他有些紧张——从来没有游客和他合过影吗?

  回到房间,我在手机上查资料:确山打铁花起源于北宋,鼎盛于明清,原是炼丹道士与民间金、银、铜、铁、锡五门工匠每年春节共同祭祀太上老君祖师爷而举行的一种仪式,后来成为一种具有独特风格的年俗。

  打开电视机,蔡琴正唱着《出塞曲》:“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蒙古包外,风声正烈,我看着手机里的确山兄弟,这么多年来,他正如风一样,在这个世界飘荡。

  三

  在康保,我知道了“二人台”。这个戏名也是第一次听到,起初还以为和“二人转”有关系,后来才知道不是。再听颇有点儿秦腔和晋剧的意思,细别又和二者相差甚远。看资料才明白:这是流行于内蒙古及山西、陕西、河北三省北部地区的又一剧种,缘于“走西口”,也有两百多年历史了。经历了“打坐腔”“打玩艺儿”“风搅雪”“打软包”“业余剧团”和“专业剧团”六个阶段。最后两个不必提,单说前四个。冬闲寂寞,人们围坐尽欢,此为“打坐腔”,娱唱时手舞足蹈,表情动作慢慢丰富,便成“打玩艺儿”。光绪年间有“道情班”和“玩艺班”穿插演出,人称“风搅雪”。“打软包”就是小型的职业演出班子,每班不过十人。因其服装道具简单,几个包裹而已,故称“打软包”。“风搅雪”这个名字,真是好听!

  好听的还有这样的小曲儿:“哥哥你走来小妹妹不让你走/拉住你那胳膊腕腕/拽住你那小手手/一把推在你炕里头!”

  这种泼辣劲儿才是民间的劲儿。

  那天晚上我们看的小戏是《压糕面》,故事很简单:母亲要过生日,准备了东西来做寿糕,女儿杏花找了情郎二小来为母亲压糕面。因母亲还不知道两人相好,所以他们只能偷偷地好,母亲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先恼后喜,终于答应,娘仨做成了美味的压糕面。母亲是个丑角,开始时我以为她是个配角,后来才看出她是个当仁不让的主角,是整台戏的主心骨儿。这个演员浑身是戏,灵气逼人,把个插科打诨泼辣精明的母亲演得鲜明如画,落地生根。后来得知那个演员叫姚桂萍,得过不少专业的“二人台”奖项。

  “从小爱看‘二人台’,赤犊犊看到头发白”。“二人台”至今在康保的群艺活动中占有重要位置。田间地头,大宅小院,婚丧嫁娶,无处不有。形式多元,内容多样。据说最鼎盛的时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康保县几乎村村有剧团,达到三百多个,演员达上千人。郭沫若有一次看过演出后,赞誉康保“二人台”是“万花丛中一点红”。现在活跃在该县的民间艺术团也有六七十个,演员三百多人,每年演出上百场,每场出场费两三千元。2006年,康保“二人台”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7年,河北省政府命名康保县为“‘二人台’艺术之乡”。当地文联的朋友说,正是众多的民间团体原汁原味地为“二人台”保留了最具生命力的草根性,县二人台专业剧团则致力于打造精品,把这小土戏推到了法国、荷兰等国际舞台。

  忽然想起了风雅颂的《风》。在风雅颂里,《风》诗是从周南、召南、卫、王、郑、齐、魏、唐、秦等15个地区采集上来的土风歌谣,也就是民歌——“二人台”唱腔也多承用民歌曲调,由晋北、陕北、内蒙古、冀北等地的民歌演变而来,牌曲也基本建立在民歌的基础上。

  晚饭后,我们乘车,去旷野感受风。逐渐深浓的暮色里,在遥远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中,车开到了河北和内蒙古交界。风浩浩吹来。

  内蒙古的风和河北的风有什么不一样?

  风就是风,风没有地界,也没有姓名。

  四

  在张家口,走到任何一个地方:张北、康保、沽源……视线所及都可以看见“大风车”。它们高高地矗立在那里,有时候多,几十个上百个组成团队,群车林立,桨叶劲舞,声势浩大。有时候少,三三两两,悠然旋转,淡淡呼应。有时候甚至只有一个,卓尔不群,遗世独立。

  这三片叶子的“大风车”有一个专业名称:风能发电机组。坝上风大,风能丰沛。专业人员介绍:风能取之不尽,无限再生,分布广泛,高效清洁,几乎是一个天使般的新能源——但顺着历史上溯,任何新事物都有着老根脉。几千年前,人类已经会利用风力提水、灌溉、磨面、舂米,用风帆推动船舶。到了宋代更是中国应用风车的全盛时代,当时流行的垂直轴风车,一直沿用至今。

  “日光之下,并无新鲜之事”。内核并不新鲜,新鲜的只是样态或者形式。

  再次走在路上,忽然觉得:很多工业化的东西放在大自然里都很丑陋,可是这些“大风车”却很好看。在山上,在平原,在河边,它们都显出一种科学的优美。为什么呢?想了又想,也许是因为吹着它们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风吧——可爱的风、迷人的风。风成电,电又成为光和热。这个过程,全都是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的质变,多么神奇。是谁先想到从风中获取能量,从而将虚空的浪漫转化成温暖的现实?拥有这种智慧的人,才是真正的采风者吧。而如我之类,不过是听风者、跟风者、风言风语者。

  最后一天在塞北,到酒店放下行李,我便出了门,想再好好地感受一下风。

  风很大,只有车流匆匆,几乎没有人在风中行。在风中缓缓走着,我举目四望:旗帜随风飘扬,旗杆却岿然不动。树枝摇摆不定,树干却稳稳站立。灰尘漫天飞扬,道路却平静坚硬……我忽然震惊起来。这些事物,这些在风中倔强坚持的事物,它们不被风吹走,也不被风左右。它们扎得有多么深,多么牢啊!

  风短暂。追随风的,往往比风更短暂。但是,谁在风中留下,谁就比这一切都要结实。或许,正如一次次时髦的风潮后留下的这些:“打树花”“二人台”、小曲儿……

  我在风中行走,想念着这些如风一样流传又如大地一样恒久的事物,心中充满了幸福的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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