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们都到齐了却一直不见五婶露面。
五叔派我出去找找。
我在街上打听了几个人,才听到一个恍信儿,说五婶在北地抽水呢。
这时候不用给小麦浇封冻水,五婶抽水干啥?
当我跑到了村北,看到丰收路上停放着一长溜军车,又看到一长溜当兵的在麦地里挖沟时,我就断定五婶一定在这里。
五婶是有名的“热心肠”,谁家的猫丢了,狗跑了,孩子不见了,闺女没找婆家,儿子没娶媳妇,妯娌磕磕绊绊,这些事她都爱管,好事善事做有几火车。
部队的人在这里挖沟干活,五婶一定是又凑啥热闹来了。
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一条小土路上,我终于发现了五婶高高胖胖的身影。
原来,五婶和我三叔正在用潜水泵从战士们刚开挖的深沟里往外抽水呢。
我问五婶:“是村干部派你们来的?”
鞋上、裤上沾满了泥浆的五婶瞟了我一眼,没搭理我。
我又问三叔:“是部队的人寻你们来的?给多少钱?”
三叔憨笑着说:“是你五婶把我拉来的,叫我为战士们献点爱心。”
这时,我才认真观察了一下那些身穿迷彩服的年轻士兵们。只见他们一个个挽着裤腿,满身泥点,站在一人宽的深沟里,而沟底则是淹过小腿肚子的黄汤泥水。他们不停地用脚吃力地向下蹬着铁锹,然后再伴随着泥水受挤压发出的哧哧呼呼声,一锹锹把淌着泥水的泥土挖出,堆在沟的北侧。整个挖沟的队伍一字排开,东西约有二里地长。
看到这种情景,我自言自语地说:“这大冷天的,还跳在泥水里挖沟,那不冻死人哩?咋不用挖掘机来挖?”
五婶挓挲着两只泥乎乎的手,再次瞟了我一眼,嗔我说:“就你聪明,会说漂亮话,你要是早来会儿,还能帮你婶跟你叔挪挪泵、摆摆管。你以为部队领导都跟你一样傻?他们是怕用机械干活糟蹋小麦,才用人挖的,而且还一再要求挖窄些,把土出到一边,不能乱堆乱放。”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两个战士像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一个肩上扛着摄像机,一个手里拿着无线话筒。
五婶一见这阵势,拔腿就想离开。
拿话筒的战士敏捷地挡住了五婶的去路,并随即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姨”。也许是这位战士的一声“阿姨”起了作用,拉近了他与五婶的距离,缓解了五婶紧张的情绪,只见五婶大大方方地站住了。
那位战士又叫了一声“阿姨”,之后很自然地把话筒伸到了五婶面前:“你能给我说说心里话,你为什么要来帮助我们部队排水?”
五婶下意识地用她那只泥乎乎的右手捋了捋头发,看着潜水泵哗哗地把泥浆水从新开挖的小沟里抽到了旁边的河沟里,就像拉家常一样地说:“这有啥不能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十冬腊月的,看到你们一个个跳在水里挖沟,多冷啊!我就想,我要是能替你们把水抽干,你们干活就不用跳在水里,不冷了,也快了,这多好哩。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就赶紧来了,没人叫没人喊,还请了个人来帮忙架泵扯电线,这完全都是自觉自愿的,不要一分钱报酬。”
这位战士又说:“阿姨,我们挖沟准备铺设的是两条军用光缆,没想到你们这里的水位这么浅,给正常施工增加了不少困难。刚才你这一抽水,全线水位迅速下降,施工进度大大加快,战士们都在夸你呢,让我们好好表扬表扬你。”
五婶不好意思地说:“表扬啥哩?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家亲,这是军民鱼水情,是我应该做的。”
没想到五婶这么会说。那位战士也连连夸奖五婶说得好。
这时,我也抓住机会吹捧起了五婶,对那位战士说:“这是俺五婶,她叫苏白梅,今天是她的50岁生日,家里的亲戚都到齐了,等她吃饭呢,却寻不着她,谁知她跑来这里做好事了。”
那位战士一听,激动地说:“是真的吗?这太有新闻价值了。阿姨,你为了我们的战士,忙得连自己的生日都顾不得了。在此,请接受我代表所有战士对你的崇高敬礼,同时祝你生日愉快,健康永远!”
那位战士立正站好,标标准准地向五婶行了一个军礼。
我看见旁边那位扛摄像机的战士也不失时机地冲着五婶深情地点了点头。
五婶赶紧双手合十,回礼答谢道:“谢谢,谢谢。其实真没啥,你们这才是国家大事,我那是个人小事。”
站在一边的三叔也突然开了窍,插话说:“俺弟媳这一家可是革命家庭,她老公公参加过抗美援朝,立过二等功;她男人当过12年的海军,立过三等功;她儿子在北京当兵,已经升连长了。”
那位战士睁着一双大眼说:“这真是一个革命家庭、军人家庭,难怪阿姨会有这么高的觉悟。”
第二天晚上7点多钟,当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出了五婶拥军的事迹后,她儿子也从部队给她打来了敬佩的电话,说她这一下可出名了,全国人民都知道她了。
五婶听了,慢慢地说:“妈可没想出名。妈在电视上说的都是老实话,可还有句心里话没敢给人家说。当时,妈看见了那些当兵的跳在水里挖沟,不知咋的就想到你也会在里边,眼圈都湿了。这天寒地冻的,哪个当妈的看见了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