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喜欢花草,喜欢一株一株的栽培,喜欢把腐叶土、沙、废煤球渣、兔粪……认真地搅拌在一起,体会泥土的亲切感,甚至装盆时不用工具,喜欢站在花前一株一株仔细地看,那是与花儿窃窃私语的静谧时光,你听不到,谁也听不到,只有用心触摸了她们,才会脱离烟火尘世。
刚开春时,那些待在室内的花草,会以为自己的一生很长,顶着春晖悠悠探出头,慢慢地生长,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顽劣时光。风来了起舞,雨来了歌唱,不惧风雨,不恋阳光,自由自在,满怀期待。
中原的气候接近北方,一般到四月中旬,才会把花儿从室内移出来。每端出来一盆,仿佛都能感觉到它们走出樊笼的释放和重获自由的喜悦,一盆盆摆开,全部集合好了再调整位置,高个子和矮个子,朝阳的和喜阴的,开花的和观叶的,喜水的和耐旱的……再一盆一盆的周旋下去,虽累得吭哧吭哧,但丝毫不会减少那种排兵布阵般的豪迈和与植物对话的惬意。
二楼空了几个月的大露台,开始热闹了,绿植站成唐朝诗,花草排成宋代词。那些见了天的花儿,开始接受阳光雨露的沐浴,大口地呼吸,风一吹,撒欢儿地长,发疯一样。各种花朵在这四月天放肆地盛开着,风姿各异。
大部分花儿盛开之后,它的花蕊也有一个盛开的过程,那些薄薄的花瓣环起圆润的花蕊,锦上添花,花上添蕊,蕊散芬芳,相得益彰。三角梅和葱兰尤为明显,绽开的花蕊小巧精致,花粉洋溢、散发的芳香似乎向世间传递着爱意:陌上花已开,君可缓缓归矣。
这段时光,最辛苦的,便是园丁。无论草木还是人,在懵懂无知的岁月里,各种新奇,各种想法都会随时迸发出来,有力但无恶意,需要耐心地修剪、引导、激发和隔绝,且心怀爱意。
与花草绿植对话,那是一天中最轻松神往的时光,在每一株前停留,蹲下来,你会发现它的喜怒哀乐,以及与昨日不同的情绪。该补水了,该补充营养了,长了多余的枝条,或者有害虫入侵,从蹲在它们面前的那刻起,一览无余。在健康欢快的植株前,它亦能洞察你的悲喜忧虑,用它独特的生长轨迹告诉你世间哲理。浇水、施肥、打药、剪枝……这个过程是欢愉的,不仅仅是劳动者心甘情愿的付出,还有植物们被善待的感激,这种感激往往来的直接而绚丽。
土绣球是最常见的品种,初养时并不喜欢,叶子散发一种怪怪的味道,没有格外的魅力。直到进入六月,它们开出了大团的花:大红,粉红,玫红,真真地让人见识了什么是花团锦簇,什么是大器晚成!蹲在它们面前和它们聊天,好像能听到它们的低语:平凡是为了最美的荡气回肠!而这种盛开的豪迈会一直持续到冬季。
元宝花命薄,早晨沾露才开,下午就谢掉了。但开得勤奋,在入夏时节就每天开,直至立冬。开得也极低调,头天看不见花蕾,掰着叶子也找寻不见,第二天就“倏”地打开花瓣了,娇嫩的粉,指甲盖大小,花瓣极薄,薄得通透,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惹人疼惜。
蓝雪花在夏天到来之前就开了,进入伏天,开得更盛,花朵不大,却集中在一起开,形似绣球。瓣浅蓝,每一小朵只有一个花蕊,缝衣针一样细,细蕊的顶端又盛开出五个细刺,半厘米长,委婉成螺旋状,尤为美观。从蕊的底部至花瓣边缘,延伸出一道深蓝,贯穿花瓣中间,美不胜收。好多次都在想,这蓝雪花若能酿酒,一定清冽剔透,悠远深邃,那该是一种怎样的风情啊!它没告诉我,只是自顾自地开着,一副冷傲的姿态。
流年的光影,并非清清淡淡。
秋季该称为菊季,每一朵菊花都带着笑,向上、饱满,充满力量。黄色清丽,紫色蕴秀,红色傲然,白色纯美,绿色娇贵;长花瓣厚重,细花瓣窈窕,短花瓣端庄,圆筒状的乖巧。多少人因陶渊明而在心中修篱种菊,期待菊的清雅和豁达能将自己变得平和而诗意。若真正动手养起了菊,更会爱上陪伴生长的过程,以及历经风雨后的绚烂。在秋意深处,冬已浅浅时,菊花傲霜而开,煦煦光芒御风而生,瑟瑟之中仍不失豁达畅意。
立冬后,开始陆陆续续将花儿搬进室内,它们要挤在一起抱团取暖,相互安慰。在没有暖气的阳台上,耐寒的依然生机盎然,长寿花蓄势待放,菊花娇艳依旧,绣球和美女樱不甘寂寞,比着盛开,月余不败。每每走近它们,仍能感受到拔节的疼痛和生长的欢愉。
鸭掌木这一年长得更加繁茂了,高大威武。入冬抬进室内,一米八多高的植株更显得郁郁葱葱,这样的绿植放在室内才会有“翠盖烟波漫”的感觉。草木通情,能解烦忧,即便少了高山流水,但能每日看着暖阳合着花开,也有一缕温馨伴随左右。
万物温存,唯冬沉默。配合着整个大地,花事日渐闲暇下来。就像一位穿着长袍的古人,笑谈之后,拱一拱手:“后会有期!”然后转过身去。只余西风,只余碧空,只余一树梅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