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说的“南国”,不是习惯上说的“江南”。
平时说的“杏花春雨江南”,那种“江南春雨”,自然有很媚人的情调!我在苏州的太湖之畔,在周庄的石板桥上,在婺源的菜花田边,都品味过这种春雨。那“如烟如雾如缫丝,似有似无沾衣湿”的感觉,特别惬意!我还写过这样一首小诗:“即临即近是清明,江南雨丝悄无声。翠山轻披朦胧纱,桃林淡洇模糊红。溪畔人家俨如画,桥头伞花浑似梦。船橹咿呀离驳岸,渐去渐隐迷茫中。”这类霏霏春雨,飘飘洒洒,似有似无,轻纱似的一旦飘落,整个世界便倏忽间变得飘渺了,处处都充满了纤纤的柔情,万物都蕴含着绵绵的温馨,所有的人都会沉醉在朦胧美的柔柔怀抱之中,再有性格和脾气的人,都会被柔化得风情万种!
北国的雨,难得如此。特别是内蒙古!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在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人们的视野无遮无挡,放眼望去,天地相接,浓云携带的疾雨,说来即来,说走即走。“正值晴空艳阳天,悄然飘来一片云。风佩蛇曲倚天剑,云着斜摆坠地裙。掠过草浪细似缕,甩下雨点大如盆。来得突兀去得疾,抹弧彩虹至媚人。”这是我亲眼看到的真实景象!
我说的“南国”,确指是深圳。夏天我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觉得这里的雨,更有自己独具的特色。
其一是来得疾。原本万里晴空,骄阳似火,蓦地一阵狂风,会从海上卷来遮天盖地的黑云,爆出惊天动地的雷电,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所谓“黑云压城城欲摧”,绝不是形容和夸张之词!而且,那风之疾,那雨之狂,大有摧枯拉朽、横扫千军之势!幸亏深圳大厦林立,真正是“天欲坠,赖以厦其间!”有几次,我们看到起风了,赶紧到阳台上去收取晾晒的衣物,不料仅收两件,暴雨便将人和衣物浇得透湿!啊啊,我时常为此感叹:“奇异诡谲南国云,恍若草原赛马群。奔腾聚散倏忽间,翻江倒海雨倾盆。”
其二是来得奇。深圳人出门,晴天也带雨伞,已成习惯。平常,我带小孙子在楼下小区的丛林花径旁玩,头顶的天上本是湛蓝湛蓝的,偶尔飘来细细一缕云,也会莫名其妙地飘洒一阵雨。有时候,你还未及打开雨伞,唰地一下,衣服湿了;待伞撑开,雨又停了!几乎是来无踪,去无影,像故意同人们开玩笑,做游戏。正是:“晴天亦雨雨亦晴,疾来骤往太匆匆。举目笑赞艳阳灿,后脑又响雨点声。”
其三是有韵味。上述“疾”和“奇”,和北国草原的雨或者有些许共性;不同的是,深圳这里树多林密,而且多属芭蕉之类的阔叶植物,雨点袭来,叮咚有声。故而,前人有名曲《雨打芭蕉》之作。明代沈周的《听蕉记》用一连串象声叠词“匝匝插插,剥剥滂滂,索索淅淅,床床浪浪”,来表现雨点或疾或慢、或大或小、或密或疏地打在蕉叶上,又用僧人在佛堂诵经、渔舟敲响梆榔、珠子倾倒玉盘和骏马扬蹄奔驰四个贴切的比喻,把听觉感受转化为视觉形象,将雨打蕉叶的声音,描绘得细腻入微,淋漓尽致,生动悠扬。一天夜里,突然风狂雨骤,把我从梦中惊醒,雨住之后,我于静夜时分,细细品赏了一番南国夜雨的余韵,并试写了这样一首《江城子》:“梦境破碎夜雨狂,闪电亮,惊雷响。忽远忽近,戛然炸枕上。雨鞭猛抽窗玻璃,若倒海,似翻江。雨住时分天未亮,风拂帐,夜觉凉。露滴芭蕉,依稀琴声扬。寻梦又沉诗境中,醒来时,霞映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