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毕业后，被分到乡工商所工作。临行前的晚上，做过村干部的老父亲满脸凝重，谆谆告诫我官场“凡人都得称长”——那是他大半辈子总结出来的人生信条。村里的支书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我父亲的位子始终稳稳当当。

  上班第一天，王股长把我介绍给征缴股的小程：“这是新来的大学生小关。现在你俩就是一个股里的战友了。”又转头对我说：“你以后要多向小程学习。哦，是相互学习。”

  我就搓着手笑。小程连说那是自然，请领导放心，并向我伸出手：“欢迎你，小关。大学生，难得啊。以后我可要多向你学习，可别瞧不起我哦。”说后，就意味深长地笑。

  后来我才知道，小程比我早来一月，但小我一岁。可自打那次见面称我“小关”后，就叫顺了口。出去征缴工商费，那些小摊小贩都当我是他的下属，说起话来不咸不淡。更可气的是，那天一个卖肉的屠夫，见到小程点头哈腰，又是敬烟又是倒水，硬把我晾在一边。我在心里强忍着。临走时，那屠户斩了几斤精肉，顺手抛给我：“喏，这是给程股长准备的。你给拎着。”

  我喊小程叫“程股长”，他却喊我“小关”，别人不把我当成跑腿的才怪。我心里憋着火，都怪父亲的告诫，让我见人就称“长”，看这“程股长”叫的对我有啥用。于是，我决定改叫他“小程”。

  小程一听我那样称呼他，脸色立马暗了下来。过两天，王股长把我喊到他的办公室，一脸正色：“小关啊，你读过大学的，该知道团结也是生产力吧。”我一想明白了，敢情小程捷足先登，打了小报告了。

  我想还是忍着点吧。第二天，我主动换回了“程股长”的称呼，小程的脸色就又红润活泛起来。

  半个月后，小程结婚。按惯例，贺礼一般都是五十元，我想趁这个机会，拉近拉近和他的关系，也让领导知道自己主动示好的诚意。于是，在王股长掏出五十元的票子后，我想都没想掏出了一百元。宴席上，王股长硬派了我一大碗酒，害得我出门就呕吐不止。

  翌日上班，王股长笑眯眯地走进我的办公室：“小关啊，看你的块头，我还以为你是海量呢。”我说自己是傻大个，经不起几杯酒的。王股长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你傻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脸火辣辣的，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小程推门进来了，气呼呼地对我说：“小关，你可真不够意思。别人五十你一百，大家还以为我俩是一路人呢！”随手就扔过来一张五十元的票子。——看来，都是我不叫他“股长”惹的祸。